叶长清抬头看了眼旧旧的广告牌,这里一切给她的印象都无可避免的成了破破烂烂,广告牌无一幸免。
可能中药敏感,培育需要特别环境,这里依山傍水,树林阴翳,天色湛蓝。
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像土生土长的农家姑娘,朴素不失清秀,叶长清边走边想。
基地倒不难找,毕竟招牌在那呆呆地立着,只等人光临。
二黑:“主人!我找了找资料,发现一个有趣的事。”
叶长清顿了顿:“什么?”
二黑:“这老板姓张,有个女儿,宝贝的不行,叫张蓓,张蓓可是原身的死忠粉。”
叶长清疑惑道:“现在还没脱粉么?”
二黑暗暗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是死忠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脱粉,小姑娘每周六来基地帮忙,今天是周六吧。”
叶长清略一沉吟,低低应了一声,心下打算对着张蓓露个脸,过气明星尤其是她积蓄几乎全赔在违约金上了,穷的叮当响,当下原则能省则省。
叶长清摘了帽子口罩,这里大多老弱妇孺,老的不看少的不懂,唯一能认出她来的都在外面打工,她既然打算露脸便不好再遮挡。
“二黑,你帮我将张蓓引来。”
“得嘞!”二黑化成一只小中华田园犬,抬头朝着土坡冲刺。
叶长清目送二黑远去,自己则漫不经心的慢悠悠一路沿着路标溜达,日过晌午,叶长清晃了半天终于发现路标有误。
这路标怎么回事?
此时正是夏时最热,日头又升的最高,叶长清夺舍的这具躯壳本就虚弱,日光一辣便浑身滚烫,热的沁汗。
昏昏欲睡间叶长清只觉得有人颤抖着扶起自己,然后一股凉意润人心脾。
叶长清挣扎着抬眼,发现自己倚在一棵槐花树下,身上是斑驳的阴影。
“小丫头,你中暑啦,我看你在这儿转悠半天了,不是本地的人啊。”
叶长清这才发现身侧立着一位银发老人,银丝被风吹的有些紊乱,老人的一举一动之间却十分得体,并不无礼。
“多谢。”叶长清缓了缓,从地上坐起。
老人并不拘束,十分开朗。
“不必谢的。”
“老人家,你知不知道这儿有一个药材基地?”叶长清谢过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老人道:“你说百灵么?若是那儿你便沿着我指这条路向西走,到头那地的路标才像话,这儿的标被大风刮下来了,不知又被哪个糊涂蛋给挂上了。”
“多谢老人家指路。”
叶长清话说完,手边的老人身形一个不稳,忽然趔趄了一下子。
叶长清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体。
“老人家,您……”
“积留已久的小病了,不碍事的。”明显能够看得出老人强忍眩晕,撑着额头。
叶长清又道:“老人家您家住在哪儿,我扶您回去吧?”
她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毕竟刚刚还是这位老人搀扶了自己。
叶长清扶着老人穿过灌木,很难想象方才这个老人是如何顶着单薄的身体将自己拖到这棵槐树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人家似乎咳了一声,叶长清不动声色的将手指移到老人家手腕,果不其然,老人家身上有暗疾,而且脉象跟秦倩婉的相差无几。
叶长清眉头微微一蹙,又细细诊过。这位老人家和秦倩婉的病症果然也相符,都是操劳过度留下的暗伤。
心有灵犀般,老人家恰巧将一只手搭在叶长清诊脉的手上,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唉,人老了,就越是怀念旧东西了,小丫头你看这里,山琅水秀,总是撇不开一股子旧衣料的味道,新来的布料缝一点补一点,这味道还是破衣橱里的樟脑,这小村子还是成不了气候,可我这老人家偏偏爱这样的小地方,准备在这托付终身过……”
叶长清颔首,不发一言,只小心的搀扶着老人,偶尔也会抬头看上一眼,她生如浮萍,在异世跌跌撞撞惯了,不适合有诸如这位老人这样的情怀。
送至路口,老人家辞过叶长清,表示叶长清快去忙自己的,叶长清再次目送老人家颤颤巍巍远去,扭头踏上自己征程。
这边基地二黑等的快要抓狂,偏偏抽不开身而叶长清也从不习惯手机之类,二黑只好一边被迫对着张蓓卖萌一边对大门口翘首以望,逗的张老板直呼女儿可能捡了条看门好手。
盼星星盼月亮,二黑在精怪与看家犬身份之间摇摇欲坠时,叶长清顶着一身格子衬衫牛仔杳然而至,天知道二黑在看见叶长清背后摇摇欲坠的夕阳时差点感动而泣了。
叶长清扫了二黑一眼,压抑胸肺中的笑意。
“老板在吗,我想购一些中药。”
宝贝女儿在此,张老板自然不会轻易出山,张蓓抱着二黑远远走来,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只觉得全身肌肉绷紧,血液循环的极快,刹那间激动的说话四肢都不利索了,二黑嫌弃的从她怀中跳了下来。
张蓓:“叶……叶叶……叶叶长清,是你吗?我的天,天哪!你您怎么在这?不……不,我是说您来着干什么?不……我……”
叶长清很快换上了优雅从容的微笑,看的二黑一愣一愣的,这种官方的微笑对张蓓杀伤力很大,张蓓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登时红透了气。
“你好,我想找中药基地的老板,买些药材。”不必说,这自然就是张蓓了。
“好,好,我这就带您去。”
张蓓拍了拍脸皮,强行压住喷涌而出的开心,大概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过明星真人更让她激动的吧,更何况还是自己甘愿选择信任的叶长清。
“长清姐,我最喜欢听您的歌了。您前几天发布在网络上的视频我看了,您唱的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是经纪公司因为你解约了,故意黑您,所以才在网络上发布不实的言论。”
叶长清低低浅笑:“严重了。”
“我是张蓓,**的蓓。”张蓓自报家门,热络的想要叶长清多看自己一眼。
“你好张蓓,我来这儿想采购一些中药。”
“好的长清姐,药材这里到处都是,我这就带你去看。”
张蓓磕磕绊绊的领着叶长清去见张老板,短短一程险些跌倒两次,多亏叶长清出手拉住她,张蓓看着叶长清,踌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长清姐,网上对您的那些抹黑,您真的不打算澄清吗?”
叶长清淡淡的望着她,不喜不怒,脸上拢着一层疏离,她盯了张蓓一会儿才轻描淡写的开口:
“信与不信皆在别人心里,身正自清,我从不担心被抹黑。”
张蓓眼中就差蹦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了。叶长清说的对,她也相信叶长清,总不会将那些刻意的抹黑当真,只是有些生气。
“长清姐,我信你。”张蓓顿了顿,又问:“长清姐,你怎么会需要药材,你生病了吗?”
叶长清:“不是。”
张蓓又问,像个好奇宝宝似得:“我们这个医疗基地这么偏,您是怎么找过来的?”
“杏林医馆药材缺少斤两,我争执一番,从那儿得来你们的地址。”
张蓓脚步一顿,脸色不善,“那黑心的药贩子,净把劣药当宝卖,每次进货还斤斤计较,烦死人了,长清姐你放心,到了这儿我一定包你抓到好药。”
叶长清擒了一抹淡笑,颔了颔首。
“有劳。”
张蓓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像一卷小凉风,一会儿便消散在空气中:“……长清姐你还会回来么?回到娱乐圈。”
这句话几乎察不可闻,也不知长清听没听见。张蓓心里懊恼的念叨。
二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待叶长清见到张老板,张蓓冲着这位不怒而威的大叔俏皮的眨了眨眼,后者不轻不重地举手一个爆栗,叶长清才低喃:“或许吧。”语音同样无所察觉。
张蓓牵线,叶长清很快与这位传言脾气极差的大药材商熟络了起来,发现传言中的脾气差针对的不过是某些人,见了真人的药材商大叔明显在女儿的熏陶下对叶长清青眼有加,说起网上流传已广的事嗤之以鼻,倒是跟张蓓一样恨不得现场手撕那些人。
真是父女,脾气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老板:“唉,叶小姐,你这方子从没见过啊,是治什么的?”
张蓓凑过去瞧了瞧自己爸爸手中皱巴巴可怜兮兮的白纸,她爷爷辈就是倒腾药材的,多多少少懂些东西,这方子她却觉得奇奇怪怪,看不出所以然。
叶长清微微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是我家祖传的药方,调理身体用的。”
张蓓一激灵:“长清姐你还懂医!”她的偶像居然懂医,那群记者要是知道可要惊掉下巴啦。
叶长清莞尔,“略懂而已。”
张老板从商多年,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在叶长清与自家闺女闲聊时便十分关注,看叶长清被夸后宠辱不惊,脸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心中止不住对这个与她闺女一般大小的丫头夸赞,竖起大拇指。
他当然不知道叶长清活了几百年,性情练得寡淡,原本那一亩三分地的肆意全被磨练了去。
张老板说:“叶小姐,我家傻闺女这么喜欢你,墙上全是你的海报,如今你被人污蔑,我不是可怜你的意思,就冲你这爽快,这些药材我们给你八折。”
叶长清心中略思量了一会儿,八折于她已是占了不小的便宜,于是她点点头说了句“好,多谢。”
总算是买到了药,叶长清还记着先前那个老人家的身体,特意多交代了一份儿,她一向是有恩必报的。
叶长清凭着记忆找到那位老人的家,反手叩了叩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早先的老人家笑容可掬的推门出来,看到叶长清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又高兴起来。
“小丫头,是你呀,又迷路了?来来来,到屋里坐坐再走吧。”
叶长清挽了挽落发,见屋内吵吵闹闹,想必是老人家的家人回来了,于是从从容容的拒绝了老人家,只将手中的一份儿药包递给了她。
老人家:“这是?”
叶长清:“老人家,这是我家的一个土方子,我看你同我母亲同样身体有恙,便多了一份。”
老人家愣了愣,旋即礼貌的收下来了,拉着叶长清的手十分不容客气的拉她进屋,一边拉一边夸赞:
“小丫头,你母亲有你这样的闺女可真是福气啊,我没你母亲的福气,也想与你亲近亲近,不妨进来喝杯水再走?”
这时二黑不知从那个旮旯冒了出来,以魂音在叶长清的识海中十分体贴的提醒:
“主人,最后一班车了。”
叶长清嗯了一声,再次婉拒了老人家的好意,只说天色渐晚,自己父母还在家中等着,希望她早归。
言尽于此,老人家只好十分不舍的放弃了让叶长清做客的念头,然后指引着叶长清到了晌午那破破烂烂的地儿。
一只大巴从远处地平线呼啦啦飞驰而来,哼哧哼哧的像节破风箱,整个车身都被染了夕阳妖冶的胭脂红。整座小城的树木随着微风一唱一和给这座小城,别添一份儿景色。
叶长清回眸瞥了一眼,最后从车窗中看了一眼这个小村落,在车窗斑驳的锈迹中像一幅水彩画,美的不可方物。
老人家回到家中,把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口中自己“不肖”的孙子正慵懒的倚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喵喵叫的橘猫,见她回来了放下橘猫俯身给老人家倒了杯温水。
“奶奶,方才那是谁?”
老人家接过玻璃杯嗔怪:“是个极好的小姑娘,人长的漂亮心地又善良。”
“奶奶……”男子平缓又无奈的嗓音低沉动听。
老人家骤然换了委屈的腔调:“你这混小子看是忘了我这孤独的老人家,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那人挑了挑狭长的凤目,薄唇微抿,笑道:“以后我天天来看奶奶,给奶奶赔罪。”
老人家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真的想看你?孙媳儿都还没领回来,你拿什么请罪。”
要说自个儿这个孙子,没有哪里不好,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已经二十有九了,身边却还没有个女人。
“噗嗤……”厨房内传出一阵轻笑,一个显得挺年轻的中年女人款款端着一盘清炒竹笋走了出来,男子立即起身去接。
“妈,别笑。”男子虽并不十分在意却仍装作害羞的样子。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划伤美人的额角,眼尾,可目前这位被男子称为“妈”的女人并不特别老气,反而元气满满,更像男子长姐。
女子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韵味,只见她用手巾擦了擦玉指,目光扫过餐桌,疑惑开口:
“妈,这是什么?”
男子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桌子上一小摞药包,他长腿走了几步,顺手捞了起来。
老人家笑,“没事,是一个小丫头好心送老人家的药包。”
“奶奶怎么能随便就收了。”男子记起方才模模糊糊瞥见得人影,只觉得眼熟,一时也记不起是谁。
老人家一听孙子有责怪的意思,立马为叶长清开脱。
“怎么了,我看小姑娘挺有孝心,人家是给她妈妈抓的,顺道送我这糟老婆子几包,还收不的了。”
男子无奈莞尔,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后背,示意她别太激动。
“奶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体不太好,我是担心民间偏方不一定有用,明天让钟老看看吧,行吗?”
老人家拗不过自家“不肖”的孙子,深知自己这孙儿虽面目温和,骨子里却有股拗劲儿,决定了的事别人插不大上嘴。只好摆摆手说:
“行吧行吧,别冤枉了小姑娘,明天看看。”
“嗯。”男子顺着奶奶的意思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男子找到了钟老,耐心的立在一旁。
钟老是顶有名气的中医,已经六十多岁了,满头鹤发。
“这……”钟老低呼出声,男子耳尖,立刻捕捉到了。
“钟老,怎么了?”
“这药方我行医几十年,还真是从没见过,老夫人是从哪儿得的?”
男子回道:“是奶奶被一过路人所赠,那人说是祖传秘方,调理身体用的。”
钟老医生抬了抬眼镜,沉吟开口:
“嗯……这方子可能真是祖传,我还没见那本医书上有所记录这些药材能调病的,不过这些材料基本是补品,且性不犯冲,功效不知如何,但老夫人服用了肯定是会补的。”
男子略加思索,“老师是说让奶奶服用试试么?”
老中医年纪大了,又一头华发,可能救人救的多了,自带一派福将的气度。此时笑了笑显得十分祥和。
“是了,这药是绝对无害,这老夫敢拿这些年医资作保,只是治不治病我却不知,这些年我自以为读的医书已到了极点,却还是才疏学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夫人这身体我居然一直没能调理好。”
男子扫了桌子上的药包一眼,安慰老医师,“钟老不必过于自责,奶奶心地好得很,想必身体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