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阶话到此就不说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终开口,“是,陈公公刚才说的对,既然这件事是皇上吩咐的,我又哪里有什么要推脱的道理?”
陈洪听他这么说总算舒了口气:“首辅能这么想就对了,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首辅又何必要为此惹主子不悦嘛。”
朱载垕在旁听闻了却不说话,只等着徐阶开口,看看在张齐的事上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即便是冯保事先通风报信,想来他也不敢当着自己的面就轻纵了张齐。
徐阶先是沉默了一下,等着看样子好不容易想好了,刚要开口,外面却忽然进来一个内侍,瞬间打断了他要开口说出来的话。
朱载垕见到忽然有人进来,尤其还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不禁皱眉。不过还不等他先开口,陈洪就忍不住先训斥:“怎么回事?没有主子的吩咐怎么能随意进来?没看见主子正在和首辅有要紧的事商量吗?”
那内侍听到陈洪的训斥也吓了一跳,当即跪下朝着皇上叩拜:“陈公公息怒,主子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如此,而是皇极门外有要事发生,李公公让奴婢赶着回来给主子通传。”
朱载垕一听是皇极门,忍不住瞥了徐阶一眼,见他同样是皱着眉头,也等着听这内侍口中的下文,看样子是同样不知了,于是不禁又对那内侍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讲。”
“回主子的话,李公公按照主子吩咐去宣布散朝,大臣们大多都离开的差不多了,只是有几位却不肯走,就跪在皇极门外,非要见主子一面才行。”
“见朕?什么事?”
那内侍不禁瞥了徐阶一眼,这才又回答:“他们是想为首辅辩驳,关于张齐污蔑首辅一事,他们觉得愤慨,所以想当面见主子澄清事情,也好还首辅以清白。”
朱载垕不自禁的瞥向徐阶一样,转过头又问那内侍:“要来为徐阶请命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可还记得?”
那内侍回答:“记得,奴婢全都记得,李公公就是知道主子会问,因此才让奴婢记牢了过来好回禀主子。有太傅兼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刑部尚书毛恺,还有六科给事中郑大经,十三道御史郝杰。”
“六部尚书都来了三个,看来这其中当真是有莫大的冤屈啊。”朱载垕望了徐阶一眼,神色中夹杂着几分意味深长,“首辅现在总该明白朕为何要急着让你亲自处置了张齐了吧,不光是朕,朝中大半人都在为你叫屈啊。何况这还是上疏来请命的,没请命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就叫人心所向,所以朕又如何能不顺应人心了?”
“皇上......”徐阶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再咽了回去,只是道,“臣有罪,所有的错都是臣一人之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他们。”
“朕哪里说过要怪他们。”说完对那内侍道,“李芳一个人在那儿也没法应付,你去传朕的话,就说他们想说什么朕都知道,不过朕现在正在见首辅。朕和他们何尝不是一个心思,知道首辅劳苦功劳,所以又岂会听信了张齐一人的话?何况这个张齐收受贿赂在先,朕早有耳闻,本已交给首辅处置,只是近日首辅皆因病痛迟迟未作决断。不过如今首辅已经无恙了,所以一会儿就会告诉他们究竟这张齐会如何处置。他们若想再等就让他们等等就好了,相信首辅也不会耽搁太久。”说完望向徐阶:“是吗?”
徐阶知道皇上这么说是在逼迫自己立刻做出决定,只是皇上都已经这么说了,即便他心里再清楚也不能当众反驳,于是也只能顺着皇上的话道:“皇上如此体恤臣,臣如何能不遵从。”
徐阶既已发话,朱载垕自然也放心许多,对着先前来传话的内侍点了点头,道:“你也听到了,快去吧。”
“是。”那人闻言也不耽搁,忙退了出去。
等到那人离开之后,朱载垕才又对徐阶道:“既然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你,那张齐的事你还是快些决定吧。不然若是你耽搁了太久没出去,朕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就闯进宫来了。”
“皇上真会和臣说笑,禁宫重地,若没皇上的允许,哪里是说闯就能闯的。如若真如此,岂不是要乱套了吗?何况几位大人都是懂礼知法之人,又如何会做出这等对皇上不敬的事呢?”
朱载垕只微微一笑:“但愿如你所言吧。”说完又道:“不过你若早些出去了什么事都没有,虽然你说张齐的处置应该听朕的旨意,不过你心里不会一点想法也没有吧?既然如此,你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便是,既然不完全也无妨,你说就是,朕自然不会怪罪。”
徐阶略微沉默了一下,心知自己是不说不行了,于是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张齐既收受贿赂,而且罪证确凿,所以按律当革职离京,永不录用。”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虽然徐阶给张齐的处置比他预料中的要轻上许多,不过同他原先的离京外调相比的确也要重上一些。想到此他点了点头,道:“既是你决定的,朕相信自然也妥当,所以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是。”徐阶只应了一声,神色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陈洪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徐阶给张齐的处置未免也轻了一些。不过他听皇上虽准允,但想必心里是不大愿意的,只是有些话不好就这么说出来而已。陈洪想了想,很快决定这些话还是要自己替皇上说,即便面子上看起来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但是实际上只要皇上明白就好,想到此便道:“虽然主子已经和首辅说定了,可是奴婢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
“你说?”朱载垕脸色如常,也不见有半分诧异。
陈洪听皇上这么快就答允让自己开口,心里更加确定了皇上的想法正如自己预料中的一般,于是接着道:“奴婢也只是一点愚见,若是说错了还请主子和首辅不要见怪。”
“陈公公何必自谦。”徐阶也开口,既然皇上已经让陈洪说了,他也不如顺着皇上的话再说一次。
陈洪道:“其实革职离京、永不录用,若是张齐只是收受贿赂倒是没什么不妥,毕竟他收的数目也不多。只是这一罪已罚,却还有另一罪没有处置。张齐胡乱上奏污蔑当朝首辅,这一点可是重罪,定当不能轻纵,否则也难以表明主子对首辅的信赖。这样一来外界不免也要诸多揣测了,无论是对首辅还是对主子都是大大的不利,所以奴婢觉得这样的处置对张齐来说未免太过简单了。”
徐阶听到陈洪的话也不动怒,而是当即开口便问:“那陈公公觉得该当如何呢?”
陈洪心中冷哼,果然自己一说话徐阶就想把问题都推到自己身上,不过他可不能让徐阶这么轻易得逞,于是自嘲一笑道:“首辅真的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奴婢,哪里能做得了这些事的主。何况主子是将这件事交给首辅来处置的,外面那些大人们也都在等着首辅的处置,我区区一奴婢也怎么敢轻易插手了?即便是主子同意了我自己也不敢如此啊。”
徐阶知陈洪是在推脱,但却只是想的陈洪不过是想置身事外不引火烧身而已,其他的也没有来得及多想。不过陈洪怎么说他倒不怎么在意,关键是皇上是如何认为的,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关键的事。他心中暗想,但愿皇上不要依从陈洪的主意。不过他也不是就这么等着,而是抢在皇上之前先开口道:“皇上,其实陈公公所言十分有理,也是为皇上和朝廷的安定着想。不过陈公公却还漏掉了一点,也是臣最担心的。”
“漏掉了什么?”朱载垕当即发问,他本想开口说陈洪说的有理的,并让徐阶依照陈洪的话将张齐从重处置。不过现在忽然听徐阶这么一说,一时间倒有些好奇了。
陈洪也觉得奇怪,自己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并无什么不妥,所以也不知徐阶所指究竟该是什么。不过既然皇上都已经开口问了,他也不多此一举,只等着听接下来徐阶怎么说便是。
只听徐阶接着说道:“陈公公漏掉的自然也是这张齐最让人忌讳的地方,他能联名这么多御史给事中共同上疏弹劾臣,就足以说明他在言官之中还是有一批不小的势力。而据臣所知张齐一来京就四处拜访走动,用他曾收的贿赂来四处打点关系,这些日子也花去了不少。自然也找到了不少愿意为他说话的人。所以臣担心的是臣若真依照了陈公公的意思处置了下去,恐怕京中又顿时会有不少言官为张齐说话,到时候事情闹成这样恐怕皇上也不好收场,所以臣这么处置也是完全为皇上着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