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垕心中虽仍有怒气,但此时却忽然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心绪渐渐又恢复了平常,这才又道:“有没有朕心里有数,你不用急着替他解释。“
“奴婢只是不想让主子误会,若主子真的冤枉了首辅,那可都是奴婢的罪过了。”
“冤不冤枉朕心里有数,若这点事都确定不了,朕还如何当这个皇帝?”
“主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朱载垕也不想和他多计较,道:“行了,别说了,朕也听烦了。还有什么没说的,朕要你一并都说了,可不许漏了一点。”
李芳这下说话就顿时变得小心起来:“奴婢刚才也说了,首辅问奴婢主子是否为今日的事动怒,还说这件事因他而起,是他为人臣的不是,还再三请主子息怒,切记保重龙体。”
“你休要替他隐瞒。”
“奴婢不敢,但凡是主子问了奴婢都不敢不说实话。”
朱载垕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那朕就等着看看徐阶明日要如何解释。”
李芳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见主子也什么都不说,于是又去端桌上的茶盏:“奴婢替主子换一盏吧。”
朱载垕不说话也并不反对,李芳却加快脚步端着茶盏快步离开了,等到出了乾清宫的门,吹着外面的凉风,这才终于送了一口气。却也感觉背心有些发凉,才发现这么冷的气候自己刚才竟冒了汗。
他略微舒了口气,却也不敢多耽搁,立刻去给主子换了茶水。
李芳虽已出去,可朱载垕脑海里却依旧想着刚才李芳说的话。心里也不禁猜测,徐阶明日究竟会如何处置了张齐呢?他知道自己将这件事交给徐阶去处置,徐阶心里必有揣测,不过自己也就是要让他拿不准多猜猜。
李芳这一次回来的倒慢,不过朱载垕此刻也无心和他计较这个。等他端来了茶水便端起来喝了一口,却发现有些凉了,不禁问李芳:“怎么回事?今日的茶水怎么放的这么凉了才端过来?”
“凉了吗?”李芳本想用手去摸摸,但见皇上端着自己也不便伸手,不过皇上既已这么说了自己又如何能分辨呢?于是只能道,“是奴婢不好,本想凉到主子平日里喝的温度就端过来,却不想凉过了时辰,奴婢再去重沏一盏。”
“算了,一杯茶而已,倒也不是不能喝,你想折腾朕还懒得让你折腾呢。”说完又喝了几口才放下。
“是奴婢疏忽了。”
“怪不得你,如今天气也凉了,许是你凉到了朕平日喝的温度,端过来的路上却又给弄凉了。”说完起身,走到窗前,卷起袖子便要推开窗。
李芳见状忙上前,抢着替他推开:“这样的事奴婢来就可以了。”他只推开了一半,也是害怕主子着凉。
然而朱载垕却又自行伸手将另一半也推开,窗外本还站着一个内侍,见窗户推开是皇上,忙朝着这边就在廊下跪了下来,周围离的近几个人见状也跟着一并跪了下来。
朱载垕也不理会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才觉得身上一阵酥软,疲惫也仿佛被一扫而空一般。
李芳在旁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主子小心着凉。”
朱载垕却并不理会他的话,而是道:“眼见着又一年了,再过不了几日着北京也要下雪了吧。”
李芳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却有意转移了话题,回答:“可不是嘛,听说如今南京都已经下雪了,还有南方的许多地方也都下雪了。”
“下雪好啊,想来来年百姓们也能有个好收成。”
“主子心系百姓,可谓圣君明主啊。”
朱载垕闻言却自嘲一笑,望着窗外红墙绿瓦后背的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竟有些出神,忍不住念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李芳见皇上出神,口中所念的竟然还是这句诗,忍不住问:“这是韩昌黎被贬途中所作,可是主子为何要在这时念这个?”
朱载垕依旧出神,却回答:“朕是在想圣君贤臣。”
李芳一时间也没怎么明白皇上的意思,因此也只能不说话。
“李芳,你觉得徐阶算是贤臣吗?”朱载垕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这么一问。
李芳回答:“奴婢说不好,不过算是吧,毕竟首辅在朝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总算有苦劳吧。”
“是啊。”朱载垕沉吟片刻,“若是他能与高先生安然共处,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朕又何必费这些心呢。”
“其实......”李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知道你憋不住话,却还要学别人吞吞吐吐的。”
“奴婢是怕说了主子会生气。”
朱载垕沉默一下,没过多久却道:“你说你的,生不生气是朕的事。”
李芳却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了?”
“奴婢觉得好还是不说的好,主子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奴婢什么要说的话也没有就是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朱载垕瞪了他一眼,“反正朕现在也什么奏疏都看不下去,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现在一并说了,趁朕还有心情听你说这些。”
然后李芳却依旧不说。
朱载垕望向他,李芳也同样望了过来。
“你看着朕做什么?还不说。”
“奴婢知道说的话主子不爱听,可主子爱听的奴婢又不会说,所以与其说出来惹主子生气,奴婢还不如就什么都不说了。”
“你倒是会算,可你别忘了你不说朕也同样要生气。”
李芳无奈,只能道:“好吧,奴婢想说的是其实高阁老当这个贤臣并不比首辅称职,其实主子心里哪里不清楚。”
朱载垕面有不悦,坐会御案旁,又让李芳关窗。等到李芳真的把窗户关上了,他才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朕就是不清楚那又如何?”
李芳无奈,索性就不说话了,皇上对高拱的态度早就是根深蒂固,所以他也没想过自己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易转变。
李芳无奈之余也觉得看来事情也只能等到明日了,只是却也不知真的等到了明日,事情又会变成怎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