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听他忽然这么说,反而更紧张了:“你要有什么我一定尽力相助,只是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本事帮得了你的忙。”
冯保十分肯定的点头:“这件事除了李爷便再也没有人能帮我了。”说到此他附耳:“其实不瞒李爷,今日首辅上这道奏疏的事我昨日就知道了,不过其中细节我也不方便多说,还请李爷见谅。这道奏疏李爷也看了,也是为朝廷着想,这个赵贞吉我虽不认识,但既是首辅举荐想来也定是有过人之处,何况一起被提拔的不是还有那个御史王廷吗?这个人皇上单在我面前就提过几次,颇为赞赏,李爷是伺候皇上最多的人,想来也是听到皇上提过不少了。”
“这倒是。”李芳点了点头,皇上对王廷的确颇为赞赏,只是他眼下也没有什么太突出的功绩,所以也没有升迁的由头。不过这次首辅亲自提就不一样了,即便只是简单的劳苦功高的理由,朝中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冯保见他被自己说服,于是又道:“所以这件事可不能拖,皇上的批复必须尽快下了。”
“这是为何?”李芳不明白了。
冯保故意装作有些急了:“这还不明白吗?皇上之所以久久不决还不是因为对赵贞吉摸不清底细,害怕是首辅自己的人。”
李芳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皇上今日看到首辅的奏疏虽没说什么,但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看到这道奏疏后沉默了一阵,而这段时间里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一直在缓慢的来回搓动,这个动作时皇上的习惯,每当这时便是皇上对一件事生疑的时候。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然猜到皇上对徐阶举荐的这个赵贞吉不放心,不过这样的事他自然是隐而不发,因此刚才冯保问起的时候也没有说。他原以为这件事只自己知道,不想冯保竟也能清楚明白,倒是让他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说了。
冯保虽察觉到他的脸色,却还是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李爷有难处不说我也知道,不光是我,首辅也同样明白。自从高拱离京之后,皇上对首辅是表面恭敬,但却已离了心了。其实高拱的事也怪不得首辅,当时首辅尚且病着,挑事儿的也是欧阳一敬等人。不过说句公道话,也是高拱想先借他人之手搬到首辅在先,可惜所托非人,最后反倒弄得事情败露。李爷是知道的,朝中有些事一旦闹大了就非拿出个解决态度不可,所以首辅也是无可奈何。”
李芳一叹:“我自然知道这件事怪不得首辅,何况这件事皇上本事不肯的,然而高阁老却不知怎么的非要走不可。弄得皇上前段时日也郁郁寡欢的。身为人臣不以君父为上,倒也让我不知该说高阁老什么好了,皇上都明着护着他了,他忍一时又怎么了?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难不成让皇上为了廷杖那一群言官吗?这么做岂不是与满朝为敌,说不定还会落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千古骂名呢。皇上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可是他还……”李芳一叹,却又不想再继续说他的事了。
冯保听出他话中的不平,刚好顺势道:“李爷是个明白人,所以李爷也很清楚这件事与首辅无关。”
有没有关也不一定,何况皇上说是有关呢。李芳虽这么想,但看在是冯保的份上也不拆他的台,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首辅才担心,担心皇上因此有什么。今日上这奏疏虽是为皇上举荐英才,但实则也是试探皇上的态度。如果皇上这么拖着不批复,那不是让首辅觉得真的有什么了吗?到时候君臣离心,事情可就大了。”
李芳闻言皱眉,听冯保说起来这件事儿的确有大问题:“可是又能如何呢?皇上都说了赞留,皇上的心意谁能变啊?”
“所以接下来的事就要劳烦李爷你了。”
“我?我能做什么?”
“我明白,李爷虽是皇上身边的人,但朝政上的事也不能明着干预。所以我想请李爷帮我去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即便皇上要将这封奏疏暂留不发,我也好提前将皇上的态度说给首辅听。这样不光首辅可以安心,同样也不会再误会了皇上的意思。”
“这个……”李芳犹豫了一下,“说的倒是有道理,可以我又怎么能试探出皇上的心意呢?”
冯保一听立刻道:“李爷这么说就是太谦虚了,有些事未必要皇上开口明言。以李爷对皇上的了解,即便皇上不明着说李爷猜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猜?这样的事事关重大,如何能猜?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冯保面上故意露为难:“只是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我虽答应了首辅替他探明皇上的态度究竟如何,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陷李爷于不义啊。”
李芳听到此果然动容:“你放心,一件事我若答应了你,那就定是自然能做到。”
冯保面上一喜:“这么说李爷你答应了?”
“这……”李芳刚才只是随口一句,本没想就这么答应的。只是冯保既这么说,他也忽然间想好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套出皇上的话来。终于对冯保点了点头:“我现在也不能和你担保什么,不过这件事我会尽力。”
冯保忙道谢。
李芳倒听不管他如此客气的话:“不过你虽急着要知道但现在也不行,我和陈洪才从乾清宫回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又不能马上就回去,更要紧的是今日的奏疏还等着我和陈洪按皇上的意思批复。所以我想着等到批复完了之后我再特地去乾清宫一趟,再将首辅的奏疏送还回去,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即便我不主动送回去,皇上也会命我来拿。”
冯保听着他的话,虽然这件事他心里是着急,不过李芳的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自己再怎么着急也不是个办法。毕竟李芳比较了解皇上,想了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李芳快些把手里的事做完,于是道:“既然李爷这么说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今日我都来了,奏疏批复的事不如让我帮着李爷吧。”
他原本以为李芳会答应,然而谁知这次李芳却摇头:“你可不能留下,这样我一会儿在皇上面前的话才会更好说一些。”
“李爷的意思是?”
“即便我不说也不能保证别人,你知道疑心这种事并非要完全弄清楚,只要有一点苗头就能让人生疑,皇上也不例外。”
冯保明白他所指,的确如今陈洪还在司礼监,自己若是真留下帮李芳恐怕他也会多疑。而且今日徐阶奏疏的事陈洪就未必没有疑心过自己,否则刚才也不会问自己那样的话。
“那我先回永宁宫?”他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说了。
李芳点了点头:“你也该回去了,刚才你一直待在司礼监,即便皇上知道了不说什么,永宁宫那里皇贵妃就不免会追问了。我可听说如今长哥离不得你,你今日走了这么久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李爷放心,长哥那边我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倒是不会为此惊动皇贵妃。”
李芳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他如何安排:“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让人来通知你。”
李芳话既如此,冯保也只能点头了:“那我就不跟李爷进去了。”
李芳点头:“陈洪若问我就说你回去了。”
冯保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也只能先依照李芳的话先回永宁宫了。其实昨日徐阶说要上疏举荐赵贞吉为礼部尚书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单一个赵贞吉是以一定不会成事了,皇上定不会就这么同意。不过徐阶也看到了这一层,所以后来才多举荐了一个皇上中意已久的王廷,不过即便如此冯保也觉得也不能绝对确定皇上会同意。只是昨日见到徐阶心中不定,因此也更不想拿这个话来让他更分神。不过今日看来他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不过还好有李芳,虽然也不是绝对的肯定,但是至少有李芳去的把握比他自己要高上很多。
冯保回到永宁宫倒是直接去了长哥的寝殿,一去就见阿绣正带着长哥在院子里玩。见他回来,忙牵着长哥迎了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阿绣脸上有笑意,看着长哥索性松开他的手,让他就这么扑到冯保怀里。
“大伴你去哪儿了?”朱翊钧刚一说完,忽然用双手一并捂住嘴,小心翼翼的望向阿绣。
阿绣一笑:“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朱翊钧这才松了口气,松开双手。
冯保在一旁看着纳闷:“这是怎么了?”
阿绣依旧笑着,望向朱翊钧:“这可是我和长哥之间的秘密,对不对。”
朱翊钧连着点了几下头:“对,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