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讷从郭朴府中出来也是忧心不已,坐上轿,想了想,还是命人去阁老的住处。徐阶见他这么到来,又是一脸愁眉不展,暗道是郭朴的事出了岔子,忙追问:“事情办得如何?”
严讷长叹一声:“你说着郭朴在搞什么鬼?”
“怎么?”
“我从进府到出来整整花了两个时辰,你知道这两个时辰他在跟我干什么吗?”
“干什么?”
“下棋。”严讷说来也气,“我一想开口说正事,他却说什么等先赢了他一局再说。都这个时候了,我哪有心思下棋,结果就......”严讷又长叹了一声,“全输了。”
徐阶只听不说,心中思索着郭朴此举之意。
严讷却忍不住接着说道:“你说眼见着我要走了,他也该让我把话说完吧,谁知他借口困了脑子和耳朵就不好使了,还要亲自送我出去。元辅你说,这不是下逐客令是什么?他郭朴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阶听罢,沉默片刻忽然感叹:“这郭朴可是个聪明人啊。”徐阶指了指一旁的靠椅,又吩咐人上茶。
严讷坐下,心里的气还有些不顺:“我管他是不是装傻,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高拱。有件事元辅也知道吧,我本昨晚就要去找他,可谁知他昨日一出宫便去了高拱府中,还和高拱大醉一场,今早送回来的时候酒还没醒呢。我还替他请了郎中,煮了解酒茶,没想到这酒一解倒有心思和我下棋了。”
徐阶面不改色,端起茶盏吹了吹:“他答应高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严讷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喝得急,有些烫着,却也只能忍着,放下茶盏愤愤不平道,“不过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嘛,他不答应我就答应了高拱,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去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们吧。”
“那不一定,凡事没有绝对。”徐阶缓缓道,“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我们以郭朴为赌注,郭朴何尝又不以我们为赌注?既然是赌,还是先看清些好。何况现在,有人比我们更急。”
“元辅是说高拱?”
徐阶点了点头。
严讷也渐渐冷静下来。
徐阶又道:“我前次同你们说,一定要抢在高拱前面,也是怕郭朴念着曾经同他的交情。不过现在看郭朴的态度,我们似乎可以先缓缓。”
“如何缓?元辅只是猜测,若真让那高拱抢了先,这件事就大大的不妙了。”严讷语气急躁。
徐阶却摇了摇头,不慌不忙道:“不会,你信我一句,高拱此刻也同我们一样,拿不定主意。”
严讷知首辅不会玩笑,却也不解:“元辅为何如此肯定?”
“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
“何事?”
“你在见郭朴的时候,高拱府中的人也来找过郭朴,只是知道你在,所以就只在门房留了名帖就走了。”
严讷一听也吃了一惊:“这我倒当真不知,我和郭朴在下棋时也不见有人来通传啊。”
徐阶倒不觉的奇怪:“那定是高拱一早吩咐了下人,知你在只留了名帖,以免打草惊蛇。”
“可还是没能逃过元辅的眼睛。”严讷一笑,“这么说便是了,想到高拱也在郭朴那儿吃了闷亏,我今日倒不算什么。”严讷越想越觉心里畅快:“高拱若知这郭朴今日又同我见了面,那定是坐不住了。也对,这儿先让他去急吧,以他的脾气,若郭朴左右难决,他定是第一个不饶。一旦逼急了,反倒让郭朴不痛快,到时候我们再出手,岂不坐收渔利。”
“不能等到时候,我们也一刻不能放松。郭朴那儿,你还得接着去。”
“是,谨遵元辅大人吩咐。”严讷这下心情大好,也不推迟。
徐阶虽脸色不改,但眉眼间却多出了几分愁色:“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再立刻告诉我。我送你。”
严讷也不推辞。徐阶送他到门前,严讷又朝着徐阶拜别,这才上了轿。
徐阶站在门前注视着他的轿辇行走在皑皑白雪上,消失在街角,却还是不肯回去。管家见风大,开口道:“老爷,外面天凉,还是先进去吧。”
徐阶不回答,望着严讷消失的地方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不光你要准备着,我也不能松懈啊,看来是时候了,有些事儿不能拖的太久,也该提早办了。”
“老爷,您要办什么?”管家发问。
徐阶摇了摇头,究竟办还是不办,他心里也在犹豫。
管家见状,道:“不管要办什么,老爷还是要先以身子要紧啊。”
徐阶仍愣在那里,不语不答。一阵冷风吹过,忽然打了个冷颤,顿时下了决心:“你去给胡应嘉胡大人带一句话,就说时机到了,他自会明白。”
“是。”
徐阶这才回府,仔细计划着明日的事,这次可断不能让高拱再全身而退了。他正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管家回来了,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应嘉竟跟着来了。徐阶虽不悦但也不得不见,方问:“你怎么来了?”他让管家去带话,也是想掩人耳目,别让多事的人知道自己和胡应嘉私下里有往来,谁知胡应嘉倒好,自己倒来了,这下想掩也掩不住了。
“下官是有事想要请教元辅。”
“有什么事不能过了明日再说?何况......你用得着亲自来吗?”
胡应嘉却面不改色:“下官前来正是为了明日之事。”首辅只让人私下里传了个口信,在他看来便是想撇清关系,明日若皇上问罪,也好把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他便自行前来,这样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徐阶想他也来了,再多责怪也无益,于是道:“你说吧。”
“下官是想就明日上疏的具体事宜请教元辅,还有若皇上问罪下官应如何回应?”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
胡应嘉沉默一下,既然首辅不明着回答,那自己就索性摊牌,于是道:“那元辅呢?还是诸位阁老?下官一人恐怕独木难支,还要请各位阁老也一同在场。否则下官才能有限,难独当此任。”这边是他的打算,那么多品级比他高的官都在,皇上即便大怒也断不会先拿自己开刀。
徐阶这下算是明白了胡应嘉的意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皇上的召见我们如何入宫?我们就算想为你说话,也总要等你先上了疏吧,不然不是等于告诉皇上我们私下里是串通好了的吗?”
“这......”胡应嘉倒没考虑到这点。
“而且皇上未必就一定会罚你。你一个人进宫,由头都不用换了,还是说上次的事,就说你是为皇上,为朝廷,不惜冒死直谏。皇上前次为什么动怒?还不是因为高拱言语犯上吗?只要你多给皇上几个高帽子戴着,皇上必感念你一片忠心,不与追究。若是我们去了,这就成了明面上的事,皇上即便不想追究表面上也说不过去。毕竟皇上有言在先,你是违抗圣旨。”
胡应嘉听这话也是一愣,却不想首辅如此安排竟是这个道理。
“我可是为了你的,你若非要如此我也没办法,我这就去跟其他两位阁老商量,明日你一入宫便一同请见。到时候皇上真发话处置了你,一言九鼎,我们也奈何不得。怎么做胡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胡应嘉来之前本打定了主意,但现在听了徐阶的话却又一下子动摇了。想来想去,也觉得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是下官一时糊涂,事情自然是听元辅的。”
“如此最好。”徐阶一笑,心中却暗想,这个胡应嘉,当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用的好。否则与狐谋皮,终是件危险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