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召见回府后,高拱便久不能安,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郭朴同自己说的话。他于郭朴有几分交情,郭朴这个人话虽不多,倒与他志趣相投。严嵩当政之时,郭朴虽不如他当面讥讽,但明里暗里也不与其他臣子同流合污,巴结严嵩。这点让高拱最为欣赏,加上他为官清廉,更成了高拱眼中的正人君子。
郭朴本是高拱的堂官,因为他学识渊博,高拱也乐意在他下面。谁知两年前因父桑守制,不得不辞官回乡,高拱为此也不悦了许久,甚至还亲自到城外相送。因为郭朴的缘故,以至于严讷接任郭朴的位置后,高拱是怎么看他也不顺眼,两人最终成了对头。
今日离宫,高拱不与徐阶等人同行,除了不屑与他们为伍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得皇上召见时便已察觉不妙,进殿前又私下里买通了一个火者,让他去找陈洪,说一会儿在内阁前相见。他料定是出了大事,光从冯保那语气便可以听出,这样一来一旦事情结束徐阶等人定会走午门直接出宫回府,谁还会想到去内阁看一看,最危险的地方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高拱意料的不错,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坏事竟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倒不是担心陈洪会提前离开,自己一句话,就是一个晚上陈洪他也得等。以陈洪的身份守卫是断不会放他进内阁的,只能在门前等着,可在门前站久了,这来来往往的宫人看着难免生疑。这也是他唯一担心的。
高拱一路上故作愤怒,几次让人不要跟着,这吓退了冯保派来的内侍。
好在他到时陈洪正站在角落,倒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高拱叫他来也只是想同他说一句话,今日之事发生的这样突然,让高拱一点准备也没有,于是高拱让陈洪留意着宫中的消息,一旦有什么便立刻派人来通知自己。这对陈洪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他自是满口答应。高拱也不敢久候,忙叫他先回去。
今日之事他还心有余悸,胡应嘉一看便知是极擅阿谀的小人,只求保官保命要紧,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弹劾自己。虽然只是刚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想法,但此刻冷静下来细想,高拱便更觉得此事背后是徐阶指使,谁都知道胡应嘉不就是徐阶的人吗?
徐阶既如此,高拱又如何肯坐以待毙,有了陈洪这个眼线,徐阶若想再在宫中弄出什么动静,自己便立刻可知,想出应对之策。总比今日临阵磨枪,还不得已之下御前失态的好。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也恨极了今日冯保那小人得志的样,亏自己还先耐着性子询问他发生何事。
高拱就近从东华门离开,也不想再遇到徐阶他们。然而他刚一离开内阁几步,便听背后有人叫自己:“肃卿。”这一声虽并无敌意,但乍然一听,还是把高拱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是郭朴,脸色才稍有缓和。
郭朴留意到他的神色,不禁问道:“肃卿可还在为方才的事忧心?”
高拱本在想,自己刚才同陈洪在一起是否被他瞧见,听他这么一问,也就宽心了许多,道:“说到刚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多谢质夫为我解围。”
郭朴却面色不改,道:“别这么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皇上若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独善其身。”
“质夫切莫谦虚,你仅凭一番话便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这本事让人可万万不及啊。别说别人,就是……”高拱忽然意识到什么,郭朴这样的本事,若能和自己站在一起岂不是如虎添翼?到时又何愁不能对付徐阶他们?他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的说完了后半句话,“首辅徐阶也不如你说话的分量。”他暗想,自己是因为来见陈洪才走到这儿来的,按理说郭朴应该跟徐阶同路。他既出站在这里,想必是跟着自己来的,刚才在皇上面前他便帮过自己一次,那么这一次他是否也是有意相助呢?
“肃卿过誉了,承蒙皇上不弃,岂敢同元辅相比。”
高拱本等着他开口,却见他没有半点要说的意思,一急之下便直接问道:“质夫既与我同路,是否有相助之意?”
谁知郭朴却道:“我若只是想去你府中讨壶酒喝,你该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高拱一听也笑,便拉着他出了宫门,同乘一辇轿回府。既是要喝酒,那就说明这事儿有得谈了。然而谁知郭朴到了他府上,就当真只与他品酒对诗,丝毫不提相助一事。高拱几次提起,都被他用醉态给掩了过去。醉后二人喝得烂醉,郭朴也只能留宿在高府。
第二日醒来郭朴便立刻告别,也不说相助一事,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倒让高拱越发摸不着头脑:“多谢肃卿相助。”
高拱越想越奇怪,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他。可问他他又不说,高拱苦思了整整一上午,午膳后终于决定派人去郭朴府中问问。谁知派去的人回来,告诉高拱:“小人并没见着郭大人,不过小人已将大人的名帖递进去了,听下人说,郭大人正在见一个贵客。小人知此事重大,便替大人追问,花了点银子才问出,来的是严讷严大人。”
高拱听到“严讷”二字便觉不快,心想这郭朴和严讷在一起,莫不是徐阶派来的。高拱越想越觉得是,看来徐阶也看中了郭朴,想要抢在自己面前将他收为已用。
高拱更意识到情况的紧张,却也对郭朴的做法有不满,先前是在自己这里说了几句不知所以的话。接着又见了严讷,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帮谁?高拱越想越急,险些忍不住现在就去找郭朴,但又想严讷此刻正在他府上,自己这么去了恐怕反倒会坏事。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先等等好,自己的名帖既已递上,按礼数郭朴也应该回访。高拱心中也打定了主意,郭朴一来便立刻跟他摊牌,想来自己与他还有些情分,凭这点他也没理由不帮自己。但凡是也不绝对,一切只能等郭朴来了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