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忍俊不禁:“冯公公真会说笑。”
冯保相视一笑:“张先生深悉其理,自然明白我是不是在说笑。”
张居正又是一笑,却不说话,眼见着就要到内阁了,只是还差一点路,他却提早停了下来,对冯保道:“就送到这里吧,有劳冯公公了。”
“送佛送到西,张先生不介意我陪你多走几步吧?”
“那是自然,只是这个时候我还不打算去内阁。”
冯保闻言知道他要去礼部,因此也不执意跟着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送到这里吧。”说完便要转身告退,只是还不等他转过去,却忽然被张居正叫住:“冯公公请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和冯公公。”
“先生请讲。”
“皇上那边还请冯公公多劝着,毕竟只要立了国本就是堵住了那些言官们的口,否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让皇上早立,这件事谈何容易。但是既是张先生开口,冯保想了想也没当场说出其中不易,而是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了,若有机会我会向皇上提的,先生就放心吧。不过我同先生一样,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多插话,所以我也只能找机会提提,皇上的心意旁人也很难左右。我与先生一样,有时候也不得不避重就轻。”
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又何尝不是,冯公公若不方便不说也可以。”
“唉,我既都答应先生了,又怎么能有不说的道理。”
张居正听他执意如此,自然也不拦着。只是他把自己的事看得如此重,心里自然也不免感激:“那就多谢冯公公了,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冯公公派人来支会一声就是,我一定尽力相助。”
“先生何必跟我客气,先生也是如此,那我就先回宫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冯公公慢走。”
冯保这次也不客气,转身便先离开了。一路上心里却在想,皇上那里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原本他是不打算去皇上那儿的,只是现在又想,高拱的事要不要去和皇上说呢?原本这件事他可去可不去,东厂的人也不会多嘴。只是若自己说了,便是向皇上表明自己没有私心。
皇上是知道他和高拱不睦的,不过他提督着东厂,有些事情皇上也不得不让他去做。只是若自己连邵大侠的事都能据实上报,皇上会不会对自己更信任更相信自己没有私心呢?
想到此冯保却更犹豫了,皇上那里自是不好应付,若要去恐怕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何况张先生不是已经说了吗,皇上昨晚还为欧阳一敬上疏请立东宫的事烦恼。想到此,冯保忽然心生怀疑,皇上登极以来想来事事都按照规矩来。原来外臣是不能断不能夜宿内宫禁地的,虽然昨晚张先生也算不得夜宿,但终是留在禁宫不和规矩。只是皇上为何昨晚回突然反常坏了规矩?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立东宫的事吗?莫不是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张先生有所隐瞒吗?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在冯保脑海中闪过,便立刻被他自己给打消了下去。既然张先生都说了,那么自己也理应相信,其他人都可以怀疑,张先生对自己有大恩,是怎么也怀疑不得的。
冯保正想着,眼见着就已经到了乾清宫了,想来此刻李芳还在里面。他那么早就进去皇上定然会问的,李芳是自己让着帮忙向皇上隐瞒,所以自己一会儿说话时千万不要透露刚才的事,以免让李芳难做。
想到此冯保也不免吃一惊,自己竟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拿定了注意,不过事已至此,既已决定了还是进去的好。只是他也不傻,心里已盘算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要说明去找高拱的究竟是什么人就好,皇上若细问就说暂时还没查清楚。昨晚徐阶告诉他的事,他自是一个字都不会提。
冯保正想着,便准备让一旁的内侍进去通传,谁知这时乾清宫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出来的是李芳。
李芳一开门见冯保竟然在外面,一时间也吃惊不小,原本冯保刚才是送张居正去的,却不想竟就这么快回来了。
“李爷。”冯保恭敬的唤了一声,却见李芳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拉到一旁,这才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居正呢?”
“已经送回去,不过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回内阁,想来是要出宫去礼部。”
李芳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可是皇上。”冯保回望乾清宫一眼,然而却被李芳强行拉着离开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你若有什么事要见皇上也得等换一个时辰。皇上昨晚一夜未眠,现在才睡下,今日早朝都称病不上了,好不容易安心睡下,这个时候是谁也去不得的。”
冯保听李芳的话,心知他说的全都是道理,心想缓缓也好,反正是高拱的事,自己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你去见皇上可是有什么要事要禀报吗?”
他听李芳问,想了想既要告诉皇上的事也没必要瞒着李芳,反正他迟早也会知道,于是就将要给皇上说的与邵大侠和高拱有关的事说了一遍,其中一字不提徐阶。
李芳听完也不禁问:“这个邵大侠与高拱交好?还是在朝中另有什么背景?”
他有此一问已是意料之中,冯保摇了摇头:“这个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此人与高拱素无往来,所以倒说不上什么昔日交情了。有的说是江湖中人,又有的说是商人,总之此人行踪诡秘,所以这件事也尚在调查之中。”想到此他忽然有了想法,忍不住多问了李芳一句:“不知李爷对此事怎么看?”
“我?”李芳无奈,“我哪里能比你有主意啊?你都拿不定的事还问我。”
“李爷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也是想请李爷帮我端详端详,也好不误了皇上的心意。”
李芳闻言倒不推脱,点了点头:“好吧,你说说,但是我也只能帮你参详,具体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否则我怕非但帮不上忙,还会坏了你的事儿。”
“李爷哪里的话。其实原本我是想将此事如实禀报皇上的,只是后来一想又有些犹豫,邵大侠的真正身份我并没有完全查清,若是就这么告诉了皇上,皇上问起来我一问三不知,不是让皇上怪罪吗?可是若等查清了再禀报皇上,今后皇上知道了怪我个知情不报之罪,这我也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啊。”
李芳听着也觉得他的顾虑有理:“这倒也是,这件事倒当真不好决定。”
“所以只有劳烦李爷为我指点了?”
“我?”李芳见他目光陈恳,是真心向自己求教。他这样倒是让自己一时间也推脱不得了,想了想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什么主意都不给你也说不过去。其实我觉得吧,还是缓缓等到查清的好,因为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用不了如此着急。”
冯保闻言心头一喜:“多谢李爷指点。”他想着这下这件事就好办了,自己可以多拖延一段时日,皇上若问起至少有李芳可以帮自己作证,证明自己事先真的打算禀报,只是想先将事情全部调查清楚了再报,以防一问三不知。
若是这邵大侠真的是朝中高拱余党,那若让皇上知道了,定会想尽办法相助此人,以此让高拱重回朝廷。若是邵大侠不是,那就也一切相安无事。
冯保说完了邵大侠的事,忽然想起自己原本想问李芳的昨晚发生的事,只是刚才张先生已经说过了,自己要不要再问李芳一次呢?只是自己既信得过张先生,又何必要多次一问呢?
他正犹豫不决,忽然听李芳主动开口道:“你可想问我昨晚的事?”
听李芳这么一说,冯保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晚了,李芳已开口道:“我也觉得皇上忽然连夜召见张居正入宫也十分反常,外面少不得又要议论了。原本我昨晚已劝过,可是皇上就是执意如此,又焦虑得睡不着,还不肯让太医来瞧瞧。皇上的身子骨本就弱,我也是担心莫不要因此出什么毛病,所以才不得不依从的。”
冯保听他这么一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好端端的皇上焦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还不是被欧阳一敬给气得,又因为高拱……”李芳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等再开口已转变了语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欧阳一敬,立东宫和废除高拱在朝全部职务不也是他带领着那帮言官搞出来的嘛。”
“原来如此,那欧阳一敬的确太过大胆。”冯保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着为何刚才张先生只同自己说了立东宫的事,并没有提废除高拱在朝全部职务呢?但仔细一想或许是忘了也说不定,刚才张先生也没同自己说几句话,一时间忘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此也不多计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