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知道自己若再这么装傻定会穿帮惹皇上不高兴,在天子面前当差,偶尔装一下糊涂不是不可以,只是却皇上都提点了还一直糊涂。不过对刚才的事,他也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于是道:“皇上英明,奴婢的那点小聪明如何能比得过皇上。奴婢也是想着此事是皇上格外吩咐的所以才想放在最后来说,却不想一下子就被皇上识破了,知奴婢有意放在后面。”
朱载垕倒是不想同他多说,直接切入正题,语言简洁明了:“说吧。”
皇上既如此说,冯保自是不能再卖关子,于是道:“昨日东厂的番役来报,高阁老自回乡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闭不见客。”
朱载垕闻言皱眉:“当真是闭不见客吗?谁都不见?”
冯保回答:“奴婢不敢隐瞒,确实是谁都不见。”
朱载垕听到这话未免心里替高拱着急了,这个高先生也真是的,回去后当真想就这么归隐吗?都不为自己再打算打算,想想办法通通门道再重回朝中。他要知道只要一有人在自己面前为他说话,提让他重回朝廷的事,自己肯定立刻就允了。
朱载垕想到此眉头更紧,却最终先对冯保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是。”冯保只能应声,既然皇上也没什么要说要问的,于是他便行了一礼告退。
李芳本想跟着出去的,只是刚走了一步却被朱载垕叫住:“你跟着去干什么?”
李芳无奈,望了冯保一眼,却也只能留下。原本他还想着同冯保说说江贤妃的事,刚才冯保问了他虽没回答,但却也记在心里。不过现下皇上有吩咐不让他走,这件事也只能缓缓再说了。
冯保也是听着了皇上的话的,见李芳望过来面有为难,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芳见他如此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此刻皇上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盘算着一会儿抽空立刻去找他。
等到冯保走了,殿中也没有旁人,朱载垕忽然问:“你刚才想跟着出去干什么?”
李芳知皇上慧眼如炬,既有此问自己也不能掩饰,于是也只能道:“奴婢是想着去送送冯公公。”
“还有呢?”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奴婢还想问问长哥和皇贵妃的事。”
朱载垕听到这里却忽然沉默,隔了片刻才道:“你继续说。”
“奴婢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主子刚才不让奴婢出去,奴婢又能问到什么?”
“你倒学会顶嘴了,这么说这事儿还要怪到朕身上吗?”
“奴婢哪儿敢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怪在主子身上。都是奴婢自己的不是,早不问晚不问的,偏偏这个时候想着了。”
朱载垕也不怒,只是沉默一下,若有所思道:“其实刚才朕也该让你去问问,朕这些日子倒是冷落她母子了,说起来朕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钧儿了,这么一来倒怪想的。”
“主子想见长哥还不容易,奴婢随时可以去帮主子传。只是若是主子能亲自前去,不光能见长哥还能见一见皇贵妃,想来若真如此,皇贵妃心里也高兴得紧吧。”
“你啊,变着法儿想让朕去永宁宫,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李芳听出皇上的话中有玩笑,但却故作委屈道:“主子这么说奴婢可真就伤心了,即便主子信不过奴婢,难道还信不过皇贵妃吗?”
朱载垕看着他,神色有无奈:“好了,你明知道朕只是随口一说,你一会儿就去永宁宫把,把该该说该问的都说了问了,然而再带钧儿来见朕。”
“是。”李芳虽应了命,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主子真的就不打算自己去了吗?主子也不想见见皇贵妃,自从贤妃来伺候,主子就只有皇贵妃生产之日去过这永宁宫,主子也不想见见公主吗?”
朱载垕听他说公主,果然沉默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的确该去看看。”他忽然又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问李芳:“公主的名字是?”
李芳听了这话,心知皇上是忙于朝中,只是怎么也不该连公主的名字也不记得啊。不过他虽如此想却也不敢就这么说,而是道:“主子忘了,按辈分公主是排在尧字的。”
“尧媛。”
李芳闻言一笑:“奴婢就说主子考奴婢来着,公主的名字主子如何会忘呢?”
“这是自然。”朱载垕的神色有些尴尬,仔细的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公主出生当日朕倒是看过一眼,只是因奏疏还没看完,又不得不回乾清宫了。朕倒记得公主的眼睛倒很像她妈妈,一样好看。”
“主子的女儿那也是人中之凤,又怎么会不好看呢?奴婢瞧着好不光如此呢,公主的嘴唇和鼻子也像极了主子。”李芳越说越高兴,见皇上听着也不禁喜笑颜开,心知皇上虽不怎么擅于言表,但心里却是真正的高兴。皇上子女不多,即便是个公主也来得不易吧。
“你倒看的仔细。”朱载垕说了一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就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仿佛被冻结凝固了一般。
李芳见他神色,也不笑了,小心的问:“主子这又是怎么了?”他虽如此问,但看主子神色,也知主子定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只是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朱载垕却并不急着回答,独自沉默了许久,脸上渐渐有一丝哀痛,他忽然一叹,道:“说起来朕又想起朕从前夭亡的那两个女儿,说起来她们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倒当真是朕对不起她们了。”
“主子。”李芳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只是见皇上如此,心里也觉不好受,最终道,“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主子,只能说那两位公主与主子命中无缘。不过原先两位夭亡的皇子,主子登极后都追封了宪怀太子和蓝田王,主子若真舍不得这两个公主,不如也给她们一个殊荣吧。”
朱载垕闻言也觉有理,点头:“也好。”
李芳见他同意,忙又接着道:“既然主子同意了,那可是要奴婢立刻草拟圣旨发往礼部,让礼部择定公主封号?”
朱载垕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道:“算了,这件事也不麻烦礼部,封号朕来定就可以了。”想了想,忽然令李芳研磨。
李芳赶忙照办,等到自己研好磨铺好纸之后,只见皇上提笔就在自己铺好的纸上写下了两个词,一个是“蓬莱”,而另一个则是“太和”。
李芳见此二字,不禁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蓬莱、方丈、瀛洲并列为海上三座仙山,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主子用此作公主的封号,也是为了让公主能早登极乐,果真是极好的意头。”
朱载垕一叹:“六宫攀不住,三岛互相招,这也只不过是朕为这个刚出世的女儿的一点心意而已。”
“可不是,再看这太和,有和睦太平之意。正所谓‘太和既融,收华委世。天下太和,兵革不兴。’主子以此作公主封号,也是保佑我大明江山万里皆是太平之地,可不也是极好的意头吗?”
朱载垕闻言也不禁一笑:“你倒是会说了,虽然有奉承之嫌,不过说得好,朕也喜欢听。”
“奴婢哪里是奉承,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李芳说到此,忍不住又小心的试探了一句,“主子,奴婢有一句话本不该说的,只是若不说奴婢憋着总觉得难受。”
朱载垕闻言又一笑:“说吧,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句话不说都能憋死。”
“主子见笑了,其实奴婢是想啊,既然夭亡的皇子公主都能蒙受天恩,那么如今尚且康健的皇子公主又该如何呢?”
朱载垕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很快脸色一沉:“你别给朕绕弯了,你怎么也跟那帮大臣们一样了,也开始来打这立东宫的主意?”
李芳一听也吓了一跳,听皇上的语气是真的有不悦,忙跪下道:“奴婢知罪,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好,说错了话惹主子不高兴了。”
朱载垕皱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的确该死,起来吧。”
“是。”李芳听到这话,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了一些,好在皇上是松口了,这也就表明皇上并没有为自己刚才的话而动怒。想到此又听皇上道,“储君的事你别跟着瞎搀和,朕又不是不立,朝中那群人罗里吧嗦的,到底他们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李芳听出皇上这话中的抱怨,原本他不该说什么的,只是听到皇上这话却忍不住道:“其实皇上也不能怪那些大臣,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其实奴婢何尝不清楚都是那些大臣们杞人忧天,皇上何曾动过改立东宫的念头。不过奴婢倒是觉得,既然都是要立,皇上何不先早些立了来安他们的心呢?也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