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一听也替他觉得麻烦:“李爷一会儿伺候过皇上还要赶着去司礼监,若再回来一趟,恐怕要耽误时辰,不如还是由我替李爷送去吧?”
“可是皇贵妃和世子那边?”李芳觉得不妥,提议道,“不如你跟着我去,待我伺候完了皇上洗漱后,你便亲自将这些东西呈递上去?何况一些事儿皇上不是还要亲口问你吗?”
冯保知李芳说的是高拱的事,犹豫了一下,想着此事皇上恐怕要亲自问了,若自己不在说不定还要派人去寻了自己。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跟着李芳去了。想到此他点头:“还是李爷想得周全,我便跟着李爷一并去了吧。”
李芳见他同体,于是这件事也就这么说定了。他也不耽搁,拉着冯保就要走,然而却听他道:“还是李爷先去吧,我随后就到。我才从宫外回来,理应换一身衣服,好好梳洗一下,要见皇上可万不能草率。”
李芳这才注意到他身着的是便服,也觉自己草率,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的确不能就这么去见皇上。”
“李爷还是快走吧,我一会儿就到。”
李芳点了点头,也不推迟,想来皇上现下也起身了,自己再不急着过去,恐怕就真耽搁了时辰。皇上从一出生开始,衣食住行都由他伺候着,如今更是如此,离了他倒真依不得旁人。自己若再不去,皇上起来久了不见自己,恐怕又要派人来寻了。这么兴师动众的麻烦别人他倒真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也不再和冯保客套了,立刻朝着乾清宫而去,走时还对冯保说了一句:“你放心,一会儿伺候皇上穿衣洗漱时我会先告诉皇上你的事,等到皇上决定要见你,我就立刻去门外找你进来。”
冯保点头,他自然明白李芳的意思,就是让他先等在乾清宫外不要进去,等到皇上传召再进。其实不等李芳说他也准备如此,李芳说了他便刚好点头应道:“李爷放心,我一会儿就在乾清宫外候着。”
李芳也不再说了,等到他走后冯保便立刻回房洗漱换衣。他虽在东厂已洗漱过一道,但却还是觉得不过精神,许是昨晚彻夜难眠的缘故,只是这么可不能去见皇上。反复用冷水激了几次,才觉得脸色要红润一些,只是眼眶下的黑色是掩盖不了了。不过也无妨,这样倒勉强能见皇上,若皇上问他就抬出东厂的事繁琐来掩饰。不过想来皇上也不会问,他虽说不出理由,但却是这么觉得的。自己在皇上心里,自然是比不得自幼陪伴的李芳亲近,不过无妨,他还有长哥。想到此冯保才觉得心底一暖,很快穿戴好便拿着东西向乾清宫而去。
等到了乾清宫,便像刚才同李芳说的一样,静静候在门外。
没过多久,便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以为是李芳,忙抬头,谁知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女子。上上身穿着福寿百花图案夹袄,下身穿着双裙襕绿马面,头上梳着狄髻,黄金镶各种宝石的头面,格外华丽。
冯保忙低下头,按照规矩他是不能这么直视主子的,不过即便不看他也很清楚此人是谁,如今宫中夜宿乾清宫,还打扮如此耀眼的除了贤妃江氏还会有谁。直视皇上如此偏重贤妃,冯保心中难免因皇贵妃的缘故而有不悦,他虽只看了一眼,但过目不忘的本事已让他记下了江氏的穿戴。即便是皇贵妃,也不曾在平日里穿得如此华丽招摇,到底是江氏新宠,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如此肆无忌惮吗?
不过不满归不满,等江氏走到面前,冯保还是按规矩行了一礼:“见过贤妃。”
贤妃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他,她还是宫女时虽听过冯保,但却不曾见过他。只是如今对陈洪却再熟悉不过了,见面前这人穿着与陈洪大致无二,心中也已猜到了几分,道:“冯公公不必多礼。”
“娘娘怎知奴婢?”冯保语气平淡。
贤妃回答:“宫中何人不知冯爷?我从前身份卑微,虽未见过,但也对冯爷的名声了熟于胸。”
“娘娘这么说就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如何敢当得起娘娘这一声‘冯爷’。娘娘如今今非昔比,若真要拆迁,可只呼奴婢贱名。”
谁知贤妃闻言却叹了口气:“所有人都道我今非昔比,一朝承蒙圣宠飞上枝头,只是兴荣是一朝,颓败又如何不能是一朝。我有今日是如何得来的我自己很清楚,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一天,我又会被打回原形了。”
冯保听她的语气中有一丝疲惫,倒不似在玩笑,更多是一种自嘲加无奈,不禁觉得奇怪。江氏如此荣宠正盛,即便她懂得事宜不恃宠而骄,却也不至于如此自轻自贱。冯保越想反而越觉得她的话中有很多疑点,自己一时间也有些听不明白了。不过冯保也不多问,只是道:“娘娘多心了,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着娘娘的福气呢。想来等娘娘有朝一日诞下皇子,皇上一高兴之下封娘娘为皇贵妃也是可能的。”
贤妃闻言却一笑,笑中有无奈:“是不是福只有我自己知道。”说到此她也不多说下去,而是对冯保道:“冯公公不是要去见皇上吗?皇上已经醒了,冯公公可以进去了。”
“多谢娘娘提醒,不过没有皇上的召见奴婢也不敢去打扰,还是就在外面等着吧。”
贤妃也不再多劝,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身边的一个宫女便回宫了。
等到贤妃走了一会儿了,冯保才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的背影单薄,即便身着华丽,也掩饰不住一种孤单寂寞的感觉。只是她才得新宠,又如何会失意落寞呢?想到此冯保不禁摇头,自嘲的想,定是自己昨晚没睡,因此才心生了这错觉。如今这宫里谁失意都可以,只是这个人又怎么会是贤妃呢?
他想到这里,忽然又听见了开门声,这次倒是李芳出来了,见到他忙过来,道:“你来得刚好,皇上正让你进去呢。”
“等等。”然而冯保却拉住了他,望着贤妃刚才离开的方向,忍不住低声多问了一句,“贤妃和皇上是不是......”他话只问到这里,剩下的相信李芳会领会,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该如何问下去,所以才会如此。
李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望到,但想到刚才贤妃才出来,便顿时明白了一些,道:“没事,皇上和贤妃好着呢。”
“可是......”冯保欲言又止,但想即便是对着李芳,他也不是信不过,但自己这样的话还是不要问出来的好。否则即便李芳听去了,恐怕也觉得为难不好回答。
李芳见他还出神,也急了,忙拉着他进去:“你还愣着敢什么?皇上召见呢,你还不快进去。”
然而冯保却又拉住了他。
“又怎么了?”李芳这次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了。
冯保是总觉得贤妃有什么,于是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昨日的事李爷可依我说的做了?”
李芳脱口而问:“什么事?”但问完就明白过来,却也不明着回答,而是道:“这件事一会儿有空了我再慢慢给你说,你现在赶紧着进去见皇上,皇上可知道你在门外候着,若你再不进去,一会儿皇上问起来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说了。”
冯保一听这才觉得耽误不得,忙点头:“好,我这就同李爷进去了。”
“快走吧,别废话了。”李芳说完就拉着他上了台阶,只是到了门外却松开了他的手,整了整衣冠。
冯保也和他一样,整了下衣冠,这才低着头随着他进去。他只跟着李芳,即便不抬头也同样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等到李芳跪下行礼他也同样跟着,口中道:“奴婢见过皇上。”
很快他就听到了皇上的声音:“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谢皇上。”他与李芳几乎异口同声,起身时他的手已放入了袖子,摸到了自己同东厂带回的东西,果然他一站起来就听皇上问:“李芳说你昨晚出了宫去了东厂?”
冯保忙回答:“是,奴婢昨晚就留宿在东厂。”
朱载垕只“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不过冯保立刻明白过来,忙将袖子中的东西恭敬的呈递上去。
朱载垕知道是什么,所以也不急着问,而是先将冯保递上来的东西全部都看了一遍,这才开口:“就这些?”
冯保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但却有意装傻道:“奴婢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明示?朕就不信你真的这么笨,难道你忘了朕千叮万嘱交代给你的事吗?”
“皇上说的是?”冯保装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奴婢明白了,皇上想问的是高阁老的事。”
朱载垕冷“哼”一声:“你倒也不算太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