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郭朴便提议:“不如我现在去问问。”
张居正点头,与他一并过去,走到徐阶身旁。
徐阶看到他们二人过来,还不等郭朴发问,便反问了一句:“质夫,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郭朴只能先点头回答,顺带着问了句,“皇上怎么会不见元辅和张阁老呢?”
徐阶苦笑摇头:“圣心难测,我们又岂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其实他最担心的是高拱莫不是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如此皇上才不愿见他。
郭朴闻言,这才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话:“那元辅现在又打算如何?”
徐阶皱眉,沉默了一下,却只摇了摇头:“只能等着了。这次皇上发话了,我们是不得不等了。”
是啊,皇上说不见,即便是身为内阁首辅的徐阶也无可奈何,又何况是自己呢?郭朴想到此,也不禁叹了口气:“不错,也只能等着了。”他想最迟不过今日,天黑前总会有个结果。
这么一想,他也宽心一些,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其他人也渐渐散开,又各自开始忙着各自的事,只是大家虽不说,可都还没忘,心里都始终记挂着此事,只等着宫里有消息传来。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个时辰,眼见着申时要过,内宫中若再没有消息传出来,那他们也该出宫了回府了。
不过好在在这时,内宫中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冯保,他一进屋其他人便围了过来,虽也没有先开口追问,但都把他围得紧紧的,他走一步跟着一步,似乎害怕听漏了消息一般。
当然几个阁老除外,他们都自持身份,自然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围过去,何况内宫里的来人,有什么旨意要传达,也自然是会同阁老们说的。
不过眼见着冯保走近,徐阶还是起身迎近了几步,以示自己对他的礼遇。
郭朴、张居正、李春芳也同样走了过来,却不同其他人一样围着冯保,而只是站在首辅旁边。
徐阶先开口,客套了一句:“冯公公这个时候来,倒是稀客了。”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办的。”
“不知冯公公有何工干?”
冯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徐阶。徐阶见是黄卷,心知是圣旨,忙双手接过。冯保在这时道:“这是刚才皇上让李公公拟好的旨,上面已盖了皇上的宝玺,只是皇上命我先拿到内阁来,给元辅和诸位阁老们看看。”
“是皇上的吩咐?”徐阶又问了一句,只见冯保点头。
然而他还是不急着拆开圣旨,只是又问:“敢问冯公公,高阁老和高大人此刻是否还在乾清宫?”
冯保回答得倒干脆,也不犹豫:“高大人已经回礼部了,而高阁老此刻还在乾清宫。”
徐阶闻言,又迟疑了一下,才终究解开了圣旨上的带子,展开来看。
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注视着他脸上的神色。略有惊讶,但很快皱眉,有些难看,最终已十分复杂。
他看完沉默了一下,才将圣旨递给李春芳。李春芳看完也是同样的表情,接着又递给张居正。就这样,在场的阁老都一一看过圣旨,脸色却都有些复杂。
其余人也十分好奇,只是冯公公说了这圣旨是给几位阁老看的,刚才最后一个阁老看完,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收回去了。所以此刻众人也只等着几位阁老开口,也好能探听到一些这圣旨中写的究竟是什么。
徐阶忽然问冯保:“这当真是皇上的意思?”
冯保却不答,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周围多余的人一眼。徐阶顿时明白,便叫他人先出去,只留李春芳、郭朴、张居正、冯保,还有自己五个人在屋中。这才又对冯保道:“冯公公,这下可方便说话了?”
冯保点了点头:“元辅不用怀疑,这当真是皇上的意思。”
“可皇上不是……”
“是高阁老。”冯保打断了他,“高阁老今日亲自出面,替高大人向皇上说情,所以皇上才会准了高大人引疾返乡。”
高拱?怎么会帮着高仪说情?这下不光是徐阶,郭朴和张居正对望一眼,各自眼中也都有疑惑。
这时徐阶又开口了,对冯保道:“冯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方便的话,还请公公详细告之。”
冯保也不隐瞒,刚才他来之前皇上就已经说过了,如果徐阶等人问起,便如实告诉他们就是。于是冯保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但与他说过的大致无二,只是多出一些细节而已。
今日一早,当真是高拱带着高仪来请见皇上。
皇上虽不怎么想见高仪,但却耐不过他是同高先生一并来了,因此即便不想见也只能一并见了。
冯保道:“原本高大人昨日就请过辞,这元辅也是知道的,皇上非但不让还让李公公亲自去传的话,让高大人安心留下。只是今日,皇上也耐不住高阁老的连番陈请,因此即便不想答应也只能不得不答应了。”
“高阁老是怎么说的?”徐阶又追问。
然而这次,冯保却没有回答,只是道:“这个,高阁老和皇上说的话,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我嘴拙,元辅若真想知道,一会儿等高阁老回来了,元辅再亲自问他吧。”
徐阶也知道有些话他不该说,暗道自己刚才失言了,于是也不在这事上多问。而是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请问冯公公,皇上让我们都看看这圣旨,是否还有层别的意思?”
冯保想了想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忙摇头:“皇上之所以让几位阁老看过,也是想让阁老们都知情,并没有别的意思。”他想徐阶多半是在猜想,皇上之所以下这道圣旨,是逼于高拱的无奈。只是下了旨却不急着发,却是让他们先看看,这么做是不是有意在暗示他们上疏驳回呢?其实冯保也不知,只是刚才自己离开乾清宫时,皇上并没传达这一层意思,所以自己只能当是没有,切不能妄自揣摩圣意。
郭朴与张居正不时对视,却都一言不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当真是遂了他们所愿,只是这样的遂愿,未必太过奇怪。
不过此时郭朴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以他对高拱的了解,知高拱是断然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帮一个人。那么这么一来便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昨晚高仪去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拱。只是高仪怎么会想着去见高拱了,这边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了。不过转念一想,高仪既要走,自己总是还能见上一面的,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当面问清楚。实在不行,还有高拱,他对自己也不会有隐瞒。
郭朴拿定了主意,心里也就放宽了一些。
冯保见他们都知情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又开口:“既然几位阁老都知道了,若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那便容我去宣旨了。”
众人自然也不阻拦,任凭冯保去了。
徐阶本还想再入内宫的,但心想高拱还在面圣,自己这么去皇上未必肯见,因此还是先等高拱回来再做打算吧。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今日高拱并没有回内阁,他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派人去打探消息,才知高拱今日得皇上恩准,直接从乾清宫出来便回府了。
徐阶无奈,只是这个时候也不便再入宫请见了,有什么也只能等到明日再说了。他想皇上的圣旨今日既已下了,那么高仪不日就要收拾东西离京了吧。他想现在去高仪府中倒是能见着人,只是自己究竟要不要去送呢?想来想去,自己与高仪也不是很深厚的交情,何况这次是皇上下的旨,他既这么一走,便是远离了朝廷,今后也没什么可用的地方了。想到这里,徐阶忽然还是觉得还是不去的好,否则说不定还会落下什么话柄。但念及高仪之才,却还是忍不住叹气,心里直道惋惜。
郭朴和张居正今日一离开内阁便一并同行,只是路上,二人在先去找高拱还是高仪的问题上意见相左。最终经商量决定分头行动,张居正去找高仪,高拱还是由郭朴去的好。
郭朴到时高拱恰好在府,一听他来了,便立刻亲自将他迎了进来:“质夫,你怎么来了?”
高拱这话大有明知故问之嫌,不过郭朴此刻也不计较这些,而是回答:“自然是来问问你今日的事。”
然而高拱却不急着回答,而是拉着他道:“你先跟我说说,今日内阁的情况究竟如何?徐阶接到皇上的圣旨又是什么反应?”
郭朴听他问得急,也只能先回答了。
高拱听他简单说了今日内阁的事,不禁一笑,道:“早料到他会如此。”望向郭朴:“就连质夫你也没想到吧,所以这个时候也会急着来找我。”
“你既知道刚才又为何再问?”郭朴苦笑,“我倒当真不明白了,为何你要帮着高仪向皇上请旨,难不成你和高仪还有什么故交吗?”他自然知是没有的,若有自己岂会不知,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回。只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关键,便一下子被高拱抓住了话里的疏漏:“你怎知高仪他不想走?又怎知我是在帮高仪?”
郭朴一时语塞,这......自己倒当真没什么其他途径可以知道,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恐怕与高仪有交情的不是我,而是你质夫吧。”
郭朴闻言一惊,望着高拱,但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小心试探:“肃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听不明白了。”
“那好,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于是高拱便将昨日在他府门前遇到高仪的事说了一遍,却只说到了撞见高仪便停了下来,打量着郭朴,又问,“这下质夫你可以好好解释一下,高仪为何会在那个时辰来找你了吧?”
郭朴也万没想到如此,自己去寻高仪不得,还寻到了张居正府上,却怎么也没想到高仪竟来找了自己。只是现下该如何解释呢?他沉默了许久也没想出要说的话来,却听高拱语气一沉:“质夫,你和高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昨晚该说的高仪都给我说了,不然我也不会愿意帮他。”
他这话说得有些扑朔迷离,他若真的知道了,又何必来问自己是否同高仪有什么事瞒着。只是又正如他所说,高仪若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今日又岂会相助。郭朴觉得高拱这话是在试探,只是自己也不知道高仪究竟同他说了什么。只是现在若说自己和高仪一点关系都没有,高拱听了定是不信,他犹豫了一下,索性回答:“不错,的确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高仪之前请太岳相助请辞,太岳就找到了我。”
郭朴心想,即便高拱对自己有怀疑,但也不会不相信太岳。何况太岳与高仪同在礼部共事,二人有些交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果然高拱一听他的话也没有怀疑,点点头:“难怪,他昨日也是这么同我说的,不然我也不会帮他。”
“他与你都说了什么?”郭朴也觉得奇怪,南宇和肃卿可当真一点交情都没有,怎么肃卿会突然相助,这是他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便始终想不透的问题。
然而高拱却摇头:“这件事我不能说。”
“为何?”
“你也别多心,是我答应过高仪,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又补充,“同样,高仪他也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连我也不能说吗?”
“不是说了是任何人吗?”高拱见郭朴皱眉,也怕他不高兴,便道,“我若能说还会瞒着你?只是这答应过别人的事,如何好食言?”
郭朴无奈,这倒是。他既不能说,那自己再追问,也定然是追问不出什么的,于是道:“我也没有要逼问的意思,若不方便说也无妨,总之也是你和他之间的事。”
高拱见他话虽如此,却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当他是惋惜高仪,不禁道:“你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和高仪之间有约定,总有一日会物尽其用的。”
“什么约定?”郭朴不禁脱口而出,但一问出口就立刻后悔了,高拱定然是不会回答的。他既知如此,便又道,“好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问过。”
高拱闻言却一笑:“等能说的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郭朴虽有无奈,但也只能点头了。既然已问不出什么,那便只能寒暄几句,很快就告辞了。
原本高拱也已经说了,高仪也什么都不会说,但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想着若有万一。所以一离开高拱府邸便立刻去找张居正,他本想着自己离开的早,或许太岳还没回来,自己也可以先等等他。不过他去时张居正已然回府,问起时得知,高仪当真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居正还告诉了郭朴两件事,第一是昨晚高仪去见的是高拱。郭朴听了这件事,才恍然想起,高拱刚才只说在自己府门前遇见高仪,并没说接下来的事,自己也一时糊涂,竟也忘了问了。
事既如此,他也不便再追究,只是又问这第二件事。
张居正回答:“这第二就是,我先去的高仪府上,不过他却并不在府里。我听门房说他去了礼部,也就跟着过去。可我到时,已见他在向丘岳交接礼部的事。原本他不必如此着急,看来当真是去意已决了。”
郭朴追问:“皇上可有吩咐究竟让谁来接管礼部?”
张居正摇头:“这个我当时也没问,其实也不便多问,左不过是丘岳吧。”
郭朴知道他这么说是谦逊:“若说资历,太岳可远胜于丘岳之上啊。”
谁知张居正一听这话当即皱眉,顿时反驳道:“这话可不敢乱说,丘大人进礼部的时日可比我长多了,我倒宁愿是他。”他说到这里一叹:“何况你也不是不知,有这些个前车之鉴在,我又如何敢再做这个位置?”
郭朴也无奈,的确如此,然而他很快又问:“只是若是皇上的旨意?”
张居正沉默,不错,若真是皇上下旨,他可当真不好推脱。想了想,只是无奈一叹:“若真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郭朴但想也只能如此了,但愿是丘岳,这样是非好歹能平息一些。
他又从张居正口中得知,高仪三日后就要离京。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想这样也好,早些远离是非之地,对他也是解脱。只是一想到友人即将离去,心中就不免有些失落,与张居正约好,三日后去送他一程。心想着,自己这几日就不用再去见他了,以免再节外生枝。
张居正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在礼部,这三日倒是能时不时见着高仪,只是都是交待礼部的事,人多眼杂,也说不上什么其他的话。
等到三日后,他与郭朴按照约定来城外送别高仪。
徐阶也知今日是高仪离京的日子,因此也特准了他一个时辰。
郭朴见到高仪时,见他已脱下了平日里的官服,穿着深蓝直裰,头戴大帽,已然是寻常士庶装扮,丝毫看不出一点曾在朝为官的样子。郭朴见此,忍不住问他今后的打算。
然而高仪却只回答:“家乡还有几亩地,也够今后养活了。”
虽然已知道他不会说,但是郭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他与高拱的事。
高仪只一笑:“这件事是我和高阁老的约定,君子有言在先,又如何能食言呢?”他忽然拍了拍郭朴的肩:“你也不必觉得舍不得,谁说我们今后没有再见的机会?”
郭朴闻言也吃了一惊,但一追问高仪又不肯再多说,只是朝着他二人躬身一拜,道别:“二位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必再送了吧。我高南宇此趟入京,虽说危机重重,但能有你们二位挚友相助,也算是值了。高南宇在此别过。”说完又再拜了两拜,张居正和郭朴忙回礼,拜完抬头,却见高仪已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南宇。”郭朴忍不住喊了一句。
然而高仪却不回头,而是大笑一声,高声念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念完了又笑了几声,这才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郭朴与张居正面面相觑,张居正先开口,问:“质夫,你可知南宇是何意?”
他们二人都知道高仪念的是李太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也都深悉文意,只是郭朴听到张居正这一问却也连连摇头。
他们也都知道,高仪是远离纷争是出仕。只是临走时为何会念一首入仕的诗,这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岳,你觉得肃卿和南宇究竟说了什么?”
张居正同样摇头:“不过刚才听南宇所言,想来应当会有再见之时。”
郭朴也点了点头:“不错,到时他总该不会再瞒我们。所以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我也不必再多计较什么。”
张居正也点头同意。的确,这件事也不宜再过多牵扯下去。想到此他不禁道:“好在此事也算是平息了。”
谁知话音刚落,却忽听郭朴一叹,摇头:“恐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质夫何出此言?”
“太岳难道忘了吗?再过几日便又到京察了。”
张居正闻言皱眉,若不是郭朴提起,他倒当真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京察每六年一次,以“三等八法”为准则,决定京官升职罢免。只是每次京察,都会有一大部分京官被罢免,这次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想到此,他不禁问:“此次京察是谁在负责?”
郭朴知他最近少来内阁,所以这些事还不清楚,于是回答:“是吏部尚书杨博。”
“杨博。”张居正默念着这个名字,此人他倒不是十分熟悉,不禁问郭朴是否相熟。
然而郭朴也摇头:“不甚了解。”
张居正闻言不免有些担心,只是郭朴很快又道:“杨博我虽不熟悉,但观此人这些年作为,倒也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人。何况选他当这个职,也是皇上和元辅的意思,想来也不会有错。”
张居正听了这话才又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许是我多心了。”
郭朴却无奈一笑:“可即便如此,但京中也会免不了有一场大调动了,这近日该忙的恐怕就要换成这吏部,你们礼部也能稍微偷闲一番。”
“质夫说笑了,为天家做事,哪里有能偷闲的道理,只不过是喘口气罢了。”
郭朴又一笑,却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又相伴回城。
郭朴回内阁,张居正便回了礼部。然而此刻张居正却不知道,乾清宫中,一条关乎自身的圣旨正刚从李芳手中拟定。
李芳拟好圣旨后,便第一个双手递上给皇上看。
朱载垕随手接过,只看了一遍,便让李芳将圣旨递给站在御案前的徐阶,徐阶双手接过看了一遍,忙又双手递还给李芳。
朱载垕问:“可有不妥?”
徐阶忙摇头:“回皇上的话,李公公拟定的十分妥当,还请皇上派人去传旨吧。”
朱载垕点头,又望了李芳一眼,李芳道了声“是”,忙拿着圣旨去吩咐。
其实这圣旨上写的也不是别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让陈以勤入阁,并出任礼部尚书。陈以勤曾是裕王府的讲官,虽比不上徐阶高拱,但与皇上也算是有师徒的情分。让此人入阁朱载垕倒无意义,毕竟也是自己熟悉的。而这第二件事便是让张居正升任吏部左侍郎。张居正的能力朱载垕倒不怀疑,只是他原本以为徐阶会举荐张居正做这个礼部尚书的,却不知为何竟把礼部尚书之位给了陈以勤,还又让他入阁。
自从有了高仪的事后,朱载垕对此便十分敏锐。
他不想徐阶和高先生之间有斗争,也是为了朝局稳定。但是徐阶若再拉拢人,恐怕又会动摇这种平衡。只是这陈以勤当真是个最好的人选,又是自己的师傅,这样一来着实让自己挑不出什么不是来,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回头再多留意内阁的动静。
他想到这里,却忽听徐阶开口,道:“臣这里现下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皇上即刻定夺。”
“你说。”
“请皇上下旨削夺已故真人邵元节、陶仲文官爵,并......”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意用余光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却不挪开目光,道,“毁去二人的墓、坊牌、籍牌,并没收其田宅充公。”
朱载垕一听,也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削官爵、没收田宅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毁墓、坊牌,还要将籍牌一并毁去,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朱载垕犹豫道:“邵元节、陶仲文好歹也是修道之人,朕虽不信道,但父皇可是深信其道。毁墓这样的事,朕若真的下旨,岂不是有失仁德?”
然而徐阶却坚持:“皇上众有仁君风范,但也要明白,仁君也当以仁者仁,以不仁者不仁。正如对君子需以君子之礼,但对小人,未必要谨守此道。皇上继位便处置了宫中方士,天下无不称赞皇上圣明,邵元节、陶仲文本是罪魁祸首,却因早故而逃过一劫,仍享身后之荣,受香火供奉,如此一来,岂非不公?天下之人不能尽感皇上之德也。”
朱载垕虽知徐阶说的有理,但还是犹豫:“其他事倒好说,只是毁墓必毁尸,实在有损阴德。”
“皇上是天子,天命所归,本是阳气集中之体,即便有阴魂,也断不敢靠近皇上。皇上难道忘了,当年正是陶仲文二龙不得见之说,才害得皇上与先帝父子情分淡薄,也让皇上久不得立,提心吊胆于宫外潜邸吗?”
朱载垕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虽然心中仍有不忍,但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宫外如履薄冰的生活。想自己好歹是皇子,竟因为一个道人的话而至于此,不免心中又有气,道:“你说的不错,就按你说的,一会儿等李芳回来,朕就让他拟旨。”
“皇上英明。”徐阶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有一事,是今日工部上的奏疏。”说完从袖子里取出奏疏,双手呈递了上去,放在御案上后,又重新退回到原地。
朱载垕本想去拿,但手刚要碰到就停了下来,最后竟收回手作罢,直接问徐阶:“你定看过了,说给朕听便是。”
“是。今日工部上疏询问,西苑大高玄殿、圆明阁、玉熙宫等殿阁宫,还有诸多亭台是否要拆毁?”
“朕何时说要拆的?”朱载垕很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当真没说过这样的话,又道,“朕记得只说过停止修建。”
然而徐阶却道:“皇上不能怪工部妄加揣度,皇上先前已处置了方士,已表对修道之恶。工部也是想着皇上,毕竟这西苑曾是先帝修道之所,这些个殿阁宫也是为修道所建。”
“你的意思是?”
“皇上既有心在宫里革除道术,这些地方还是拆了好,如此也能安定人心。”
朱载垕想了想,往日他都会听从徐阶的意思,只是这一次却摇头:“不能拆。当初建这些宫阁殿也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如今只为安定人心,就尽数毁灭,未免太过可惜。”
“可是皇上......”
“不必多言。”朱载垕语气坚决,“国库的钱也是百姓的钱,本就来之不易。朕若就这么拆了,岂不是太过浪费?何况这些个殿阁宫都是父皇在位时修建的,少则一两年,多则六七年,若是要拆,岂不是还要耗费同样的人力物力?不是得不偿失吗?朕意已决,这些一个都不拆。”
“可是皇上,总该有所表示。”
朱载垕想了想,道:“这样吧,既然这些个东西不能毁,那就让工部拆去牌匾,尽数烧了吧,也算是削发代首了。”
徐阶一听,也觉此法甚妥,道了声:“皇上英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