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虽有事前来,但却并不急着说话,而是先跪地,叩头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朱载垕抬头,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龙椅的靠背上,神态略有些疲惫。
冯保起身,却不急着说话,他知道李芳还在一旁。果然很快听皇上对李芳道:“这些朕看过的你先拿回去批红,明日再送到内阁。今日你先回吧,剩下的朕明日再看。”
“是。”李芳说着,便动作麻利的收起了御案上的奏疏,屋中其他几个内侍见状,也跟着他一并退下。李公公是司礼监掌印,皇上都让他退下了,其他人也断然没有再留的道理。他们是御前伺候的人,察言观色是常事,所以有些事不需要皇上开口便会自觉依行。
冯保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等人都退下了,皇上开口询问:“你来见朕何事?”其实他话虽如此,但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虽然今日之事冯保答应了,但毕竟也是迫于无奈,想必心里也有不甘吧。
他这么想,果然见冯保忽然跪地,道:“奴婢斗胆,有一事想向皇上恳请。”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心想莫不是想让自己改变主意,且听他怎么说,于是道:“你先说来听听。”
然而冯保的回话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奴婢想替皇上提督东厂。”
“东厂?”朱载垕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一想,这东厂从前由黄锦提督,如今黄锦走了,这个位置恰好也就空了出来。若今日冯保不提,他原本也是想着将东厂一并交给李芳的,不过冯保跟在黄锦身边多年,想来对东厂的事也十分熟悉。李芳从前跟自己久居在外,对宫里的事自然还有好多地方不甚了解,一个司礼监掌印就足够让他忙的了,若再加个东厂的确有些不合适。何况东厂向来由司礼监掌印或秉笔太监提督,冯保没当上掌印,自己便成全了他这个请,也好安抚人心。
只是他虽已决定,却还是不能就这么快答应,不能让他觉得这件事来得这么容易。于是他又装作犹豫,思索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点了点头,道:“好吧,你的请朕准了,东厂就暂时交给你吧。”
他用了一个“暂时”,也是和刚才假装犹豫是一个道理,只有这样奴婢才会更用心办事,才不会有恃无恐。
冯保刚才跪在地上,见皇上许久不说话,心里本还有忐忑。但现在,听到皇上一下子就开口答应了,心中不免有欢喜,忙跪地叩头:“奴婢谢皇上隆恩。”
“行了,你起来吧。”
“谢皇上。”冯保忙从地上起来,只听皇上又道,“你一会儿回去就告诉李芳,就说是朕说的,让他替朕拟这道旨,让你提督东厂。”
“是。”
朱载垕望着他,忍不住又道:“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便也是天意。李芳从前跟着朕在裕邸,宫里的事不如你明白的多,所以今后,你也要帮衬着。”
“是,奴婢谨遵皇上吩咐。”
朱载垕听了他的话,却也不急着让他下去,而是犹豫了一下,终于又道:“这里没有外人,朕也不怕给你说一句实话。其实若不是高先生的缘故,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朕本也是中意你的。”
冯保一听忙又跪下:“有主子这句话,奴婢也就觉得值了。”
朱载垕一叹:“跪什么跪,你这样怎么让朕跟你说话?”
“是,奴婢不跪了。”冯保忙起身,“主子让奴婢怎么着奴婢就怎么着。”
朱载垕一叹:“父皇既选了你,那么你自然有你的好处。其实朕今日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这件事僵持不下,对你对高先生对朕都没有好处。李芳的脾性朕明白,他若成了这个掌印,定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别人,所以朕才放心把这个位置交给他。”
“奴婢明白皇上的苦心,只要是皇上的意思,奴婢都一应遵从。奴婢今后定当好好为皇上办差事,好好辅佐李公公。”
朱载垕点点头,有他这话,自己也可以放心了。李芳在王府是管家,底下的事都是他说了算,所以性子难免直了些。只是如今是在宫里,他既做了这个掌印,没个心眼可不行。
今早等高先生、首辅还有张居正都走了,陈洪、冯保还有一应内侍都退下后,李芳竟和他埋怨起来:“皇上,您不该准了张阁老,您这不是把奴婢往火坑里推吗?”
朱载垕见他皱眉,一脸苦恼的样子,自己也不禁皱眉:“朕怎么了?你看刚才,多少人都抢着要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朕给你了,你还不乐意了?”
李芳倒一脸委屈:“奴婢只想专心伺候皇上,其他什么都不想做。”
“你又不是没做过,以前在王府也不是让你管着的吗?那时也没见你把朕抛在一旁不管了。”朱载垕话虽如此,却也不见动怒。
李芳小声嘀咕:“奴婢哪敢,奴婢就是把自己的爹妈祖宗都不顾了,也不敢不顾主子。”
朱载垕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若真如此,那朕岂不是灭人伦了吗?”朱载垕说到此也是无奈:“不是朕说你,你也是近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主子明鉴,奴婢是近五十了,说话做事也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所以奴婢才不想当这种紧要的差事,不然哪一日奴婢不小心出了大错,主子就真嫌弃奴婢不要奴婢了。”
朱载垕闻言更无奈:“你替朕做了那么多事,哪一次又真的出过什么大错?”
然而李芳却道:“这是人哪有不犯错的,主子还是免了奴婢的职吧,奴婢真的舍不得主子。”
“舍不得也得给朕当着,不然朕现在就调你去南京,给太祖皇帝守陵去。”
李芳不说话了,却还皱着眉,依旧是一脸苦闷的样子。
朱载垕见此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无奈,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冯保和陈洪可是抢破了头,现下自己给李芳,他倒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不过朱载垕也明白他的难处,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朕哪里会不向着你,冯保和陈洪那边朕也会打招呼,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若他们真敢,不是还有朕给你做主吗?你啊,今后也要多长长心眼,你这个位置,可还有许多人惦记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