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道:“你说的第二件事朕准了,只是这第一件嘛……”他停顿了一下,“不是朕想拖延,而是朕的儿子还太过年幼,即便册封了太子,也不到读书的时候,朕的意思是先等上个一两年,等到了读书的年龄再册封,到时也不迟。”
一两年,倒当真是一段很长的时日。
高拱当即道:“皇上,臣以为先帝久不立国本,才致使方士祸乱宫闱,皇上深悉其害,因此在这国本一事上可断不能拖延啊。”
徐阶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道:“臣也以为高阁老所言极是,国本关乎朝政,万望皇上早立的好。”
“朕知道了,朕也没说要拖,只是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朕才立了皇后,朝中还有那么多大事等着去做,朕又岂能以一己之先而误了朝政?”
徐阶听皇上这么说,自然也不多说了,只是道:“皇上如此,实在是天下之幸。”
高拱听他如此说,自己当然也不能吃亏,也不再继续提这件事。只要皇上发话,这国本的事还是不用担心的。
今日的事既已经决定,那众人也不便在宫中久留了。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人一并告退,除张居正外,其他二人都是要回内阁的。
起初,徐阶和高拱并肩而行,张居正沉默的跟在他们后面。
然而走着走着,高拱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走到他身旁。
张居正也一愣,脚步也停了一下,见恩师也回过头,望着自己,便觉得心里更不自在。
高拱瞥了徐阶一眼,嘴角微扬,目光最终却还是落在了张居正身上,见张居正面色如常,于是道:“太岳,你如今还是任着礼部左侍郎的职?”
张居正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明知故问,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我听说前几日,你们礼部的堂官请辞,可有此事?”
他说的是李春芳,这点张居正当然知道。只是他想到李春芳请辞的原因,又想到那次不光是李春芳就连高拱和郭朴也一并辞去了六部的职,自己也是内阁的人,却偏偏还任着,的确有些说不过去,难道高拱现在是想同自己说这个?张居正虽这么想,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徐阶在一旁听着,起初听第一句话时也不明白高拱的意思,但听到第二句时,也和张居正猜想的一样了。心想高拱莫不是也盘算着让太岳也一并去职?只是太岳不是向来与高拱交善吗?自己和高拱的斗争可从没想过把太岳拉下水,这件事当初面圣时他和高拱可都没有提太岳,皇上也同样不提,怎么高拱现在想到来说这个?连先帝遗诏的事高拱都可以不怪太岳,难道这件事还要如此计较?
他正想到此,却听高拱又道:“听说李春芳举荐的高仪,只是我就纳闷了,有太岳你在礼部,怎么李春芳不想着举荐你呢?”他说完一笑,见张居正沉默,又转头望向徐阶,果然见徐阶面色微异。
高拱拍了拍张居正的右肩,道:“太岳啊,有时候看人可千万要留心啊,尤其是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表面上口口声声说为你好,可到关键时刻,指不定能不能想到你呢。”说完又一笑,便转身先自行离开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懒得再留下来听徐阶辩解,他相信太岳是明白人,岂会相信了徐阶的鬼话。
徐阶站在那里,张居正也同样不说话。等到高拱离开后,徐阶才开口,却只道了声“太岳”,却又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张居正依旧面色如常,却在这时道:“恩师不必多言。”
徐阶以为他误会,正要解释,然而还不等开口,却又被张居正打断:“学生明白,恩师也是不想让学生首当其冲而已。同为阁臣,李阁老、高阁老、郭阁老都一并去了六部的职,学生得以留职已是万幸,只是若不去反进,还升任了礼部尚书,即便高阁老和郭阁老不说,恩师和李阁老也难过皇上那关。所以即便是李阁老要举荐学生,学生也是断然不敢接任。”
徐阶点了点头,却面有惭愧:“你明白就好。”他不曾想张居正想得如此透彻,事实上也并非全部如张居正所说。其实当初他和李春芳就没考虑过张居正,只是想着借此收买高仪。张居正既是他的学生,虽没明着和高拱为敌,但心里肯定也是想着自己的。就是因为这份有恃无恐,所以徐阶才没考虑过他,直接就同李春芳提了高仪。
不过张居正既如此说他也不反驳,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心里就不免有愧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了高仪。
李春芳自行请辞又举荐了高仪,高仪自是万分感激。只是感激之余,这事情发展似乎比他意料中的要困难许多。
李春芳几次私下里去高仪府中拜访,却都得知高仪在礼部。李春芳接连着去了四次,都无一例外的扑了个空。起初以为是高仪有意不见的托辞,但后来徐阶私下里也派人打探过,得知高仪接任这礼部尚书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几乎夜夜宿在礼部,只回过两次府,却也只是过了夜,第二日天不亮又走了。
这就奇怪了,大行皇帝丧仪过后礼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了,除了前几日皇上让册封王府女眷,需要立刻议个仪程出来,其他即便还有事,也不用如此吧。
李春芳起初也是觉得礼部人多眼杂,不便去找他。但徐阶现在想来这事,也觉得不对,高仪似乎在有意避开什么。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耽搁了,自己今日就要抽个空去一趟礼部。
有些话还是要先当面说清楚的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