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倒也不爱绕弯子,只是徐阶既然这么说了,他也索性更直接,把话说得更明白:“既然元辅如此说,那边恕我大胆问了。扶持高仪为礼部尚书,可是元辅和李阁老的谋划?元辅和李阁老是否想将高仪收为己用?”
徐阶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在想如何开口,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不过很快他却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当真很看好高仪,觉得他是可用之才,也曾多次向皇上举荐此人。只是你说的合谋一事,的确非你所想。只是内阁的事压着,礼部又脱不开身,李阁老也是怕分身乏术,误了君国大事,因此才主动请辞。”
当真如此吗?冯保心里度量着。他不知这话半真半假,往往就这样的话,才最难辨别。
他想起和顺斋的事,想起今日看到的那账册上李春芳的名字,不禁又道:“李阁老既举荐高仪,想来是深知高仪为人了。”
“那是自然。”徐阶回答的肯定,毫不犹豫,“高仪来京时日也不短了,一直在礼部任职,李阁老既是他的顶头堂官,定是清楚他的为人的。”自从出了郭朴的事,他和李春芳在用人上也十分谨慎,生怕重蹈严讷的覆辙。只是这些话,他是不便说给冯保听的。
可冯保听了他这话反倒更不明白了,徐阶既说得这么肯定,李春芳既如此知晓高仪的底细,为何还要来买这个消息呢?
他也不知李春芳去买消息的事,徐阶究竟是否知情,若是知情,难道他也没有一丝疑惑吗?
冯保觉得这问题是越来越复杂,看来这一趟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便索性告退,只是临走时看到徐阶书案上的玉纸镇,又忍不住问了句:“元辅倒是喜爱玉器,只是玉料质脆,所以做成印章倒常用金石之类。”
然而徐阶却没有太大反应,似乎只当他是随口一说,道:“冯公公在宫里久了,自然见多了好东西,府中之物实在难同宫中相比,还是让公公见笑了。”
冯保也只一笑,道了声:“元辅过谦了。”不知是否是徐阶有意,这书房布置的倒是十分简朴。只是在一些不起眼地方放着的看似寻常的物件,却也都价值不菲。若是让常人看了,倒是很容易走眼,觉得首辅的书房也不过如此。
回去的路上,冯保坐在轿子里,不禁回想起刚才同徐阶的对话。暗叹不愧是首辅,跟在严嵩身边多年,伺候了两代帝王的人,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一点话来,当真比登天还难。
难怪当时干爹试探了几次也没试探出来,果真自己一来就碰了壁。
不过也好,至少还是得到了一些关键的消息,比如陈洪的事。徐阶的话虽是为了拉他相助,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他既是想利用自己注意着宫里,那自己何尝不能反利用他来对付高拱。
冯保想到这里,便更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其实刚才他本有动容,只是转念一想,徐阶既这么急着想要自己相助,那也就意味着此刻自己正处在上风。既然如此,自然是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了。
于是他决定两日后再让人去给徐阶回复。
刚好两日后他要奉旨带世子入宫见皇上,就是从宫里回来以后,立刻去见徐阶。也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刚见了皇上,也让他多猜猜,把不准最好。
对付什么样的人便用什么样的方式,这也是冯保做事的一贯准则。
徐阶的府邸本离他在城中的私宅不远,所以轿子很快就到了。他想着王府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在府里坐了一会儿。等到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叫人换了身衣服,接着又换了顶轿子,这才回王府。
回去时还是按老规矩,轿子只到棋盘街就停了,剩下的路他要继续步行着回去。
然而他刚一到王府,却见府门外站着三四个人,看他们的穿着,都是宫里火者的打扮,年龄也都不大。
冯保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宫里来人了。
只是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也只能赶着回去。只是门外有人候着,他便特地绕道走了侧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侧门也有人候着,只是候在这里的却是府院的守卫,原本他们也是认得冯保的。只是这一次,一见冯保回来,却也不由分说的将他扣下押了进去。
冯保也没料到是怎么一回事,忽然被押也是惊惧交加。他试图询问那押解他的守卫,然而他们却一个字也不说,弄得冯保越发不安。
他出了王府,私下里去见徐阶,这些事本不想让人知道。可即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顶多被主子询问,却也不至于此吧?
然而很快他便被带到了王府的正殿,这时李才人也在这里,还有那个宫里来的人,竟是李芳。
冯保见来的是他,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只是见李才人眉头还皱着,也不由的开始谨慎起来。心里盘算好若才人一会儿追问自己去了哪儿,自己该如何解释。
然而还不等他想好,李才人便让府卫放开他,不禁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果然李才人有此一问,只是他还没想好应对,正暗自犯愁,忽听李芳道:“才人,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奴婢得赶紧着带冯公公进宫。”
进宫?冯保吃了一惊,然而还不等他多想,李彩凤便忙点头,李芳也立刻催着他和自己走。
冯保只有暂时先不问了,等到了宫城,他才又止不住问李芳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芳边走边说,倒有些喘气。原来是皇上急着召他入宫,可李芳到了王府传旨却不见,李才人忙吩咐人去找,找遍了整个王府却还是不见。还好这时他回来了,否则麻烦就大了。
冯保听着也不禁只冒冷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忽然传召自己。否则任凭他有天大的胆子,今日也是断然不敢出王府的。他不禁问:“有几个时辰了?”
李芳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很快回答:“已经一个时辰了。”
冯保一听顿时心里凉了半截,皇上召见谁不是赶着去,可他竟迟了这么久。这下即便皇上性子再好,也免不了要动怒了。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再多问是什么事了,忙又加快了脚步朝乾清宫赶去。
他一时间慌了神,险些就这么赶到乾清宫去,好在被李芳及时拉住:“衣服,衣服。”
冯保顿时才回过神来,今日要去见徐阶,所以他出入时便换了身便装。只是这身装扮如何能去见皇上,不是大不敬吗?可是皇上那里又不能再等了,这该如何是好?
李芳见他这么为难,不禁道:“你先去换衣服,皇上那里我先帮你顶着。”
冯保一听这话,如同抓住根救命稻草般一下子抓着李芳的手,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只道了两声“多谢”。
李芳听着却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推着他走:“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快去啊。”
冯保也心知再耽误不得,忙赶着回去。
好在衣服都是现成的,他动作倒是快。只是换下这身便装时,发现那日给李才人的内官监的腰牌还戴在身上。这块腰牌是他找人偷换的,本是想着两日后带世子入宫面圣时再换回去,所以才戴在身上。只是现在赶着时辰也来不及了,于是便将那腰牌随手就放在了桌上。等穿好了靴子,拿着冠帽便小跑着出了住所,就连帽子也只能在路上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