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禁徐阶、郭朴脸色一变,就连黄锦也忍不住出言,当即呵斥:“大胆!高大人,你这是对皇上应有的态度吗?”
高拱心知失言,但心里却也不害怕。毕竟是皇上,他太清楚脾性,是断不会因此怪罪的。若换做是先帝,即便他再如何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倒是徐阶异常紧张,忙跪地道:“皇上,臣这么做也是想早日解决这件事,也是为皇上着想啊。但臣却万万也想不到会因此被人污蔑,臣实在是冤枉,皇上若真信不过臣,臣请辞去首辅之位,好另让他贤,”
高拱神色不屑,心想这老狐狸又开始演戏了,他若真有请辞的决心便像自己一样递上个辞呈,在这里演戏,以为皇上真不敢辞了他吗?自己若是皇上,定当场准了他。
原本换做别人,即便心里再想徐阶走,表面上也会装作不愿。还会一并跪下说情,说什么元辅是我大明的栋梁之臣,朝中万万不能没有元辅撑着之类的话。但高拱偏偏不吃这套,他想徐阶既这么说了,那自己便成全他,于是也跪地道:“皇上,元辅既有如此决心证明自己的清白,那皇上何不成全了他,也好全了元辅的美名。”
徐阶听这话,心里更是愤怒交加。但却不停告诫自己,高拱就是这样的脾气,不能和他计较。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却也不说话,只等着皇上圣断。
郭朴原本在这时应该开口调节,但想上次,自己也因说了几句调解的话而得罪了高拱。后来好不容易缓和,可不能再出岔子了。索性还是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的好。
朱载垕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也不禁皱眉,原本要平息的纷争,现在一下子又闹大了,看来这二人当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朱载垕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若再不说句话,事情恐怕会更加不可开交。只是帮着谁说也不好,看来也只能拿出个强硬的态度了。得先吓他们一吓,否则一会儿说什么也不管用。于是他一声冷笑,道:“你们二人说了这么多,倒似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的语调虽平缓,也听不出太多极端的怒意,倒真的让众人心头一惊。就连高拱自以为摸透了皇上心思的人,此时也不免忐忑。
朱载垕又道,这次语气比刚才激怒了许多:“你们在朕面前就争端不休,到底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是说你们二人自持是先帝老臣,仗着功高便想震主?”
朱载垕这话一出,徐阶、高拱齐齐叩头,就连黄锦也跟着跪了下来。
朱载垕却选择了沉默,四周的气氛又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等了等,见他们还是没人开口,才知自己刚才的话是起了作用。于是又道:“朕刚登极,朝中事大大小小,已然是千头万绪。可你们,非但不加体恤,反倒又给朕凭生出这么多乱子来。”
“臣有罪。”徐阶先开口,依旧伏在地上不起来。
高拱也紧随其后,道:“臣亦有罪。”
朱载垕听到他二人这话,心里是有底了,知道刚才的威慑是起了作用。君王最要紧的是恩威并施,于是他忽然长叹了口气,语气顿时变得缓和起来:“二位都是朝廷栋梁,朕刚登极不久,朝中还指望着你们。”他又一叹:“这话朕已说过不少次,可有哪一次,你们是真的听到了心里去。”
这时,徐阶和高拱竟都不约而同的又说了句:“臣有罪。”
这下朱载垕的语气更为缓和,言语中也多无奈:“朕也不是有意怪你们,只是你们二位都是朕的先生。熟话说恩师如父,朕自然也希望你们相安无事,能共处于朝廷。”
高拱闻言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也觉惭愧。然而他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一阵哭声。转头竟见徐阶掩面而泣,他道:“君父君父,皇上是父,臣等是子。父慈子孝则家安,君善臣恭则国安。臣既身为首辅,竟没能铭记这个理,触怒了君父,实在是臣之罪,请皇上处置。”
高拱在一旁看着,心中更为不屑。徐阶妆模作样他是见过的,只是不想此人竟如此会演戏,若不是熟知他的本性,还当真是让人瞧不出半分假来。不过无论他是真哭假哭,自己心里的感动却是真的。也不需要如何惺惺作态,相信皇上会明白真假,于是高拱道:“是臣之罪,没能体察皇上苦心,还请皇上责罚。”
朱载垕听他二人如此说,便知时候到了,于是又一叹,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那钦天监监正几次犯上,朕本也早想处置,还不是被首辅给拦了下来,这次就当他是罪有应得。这件事今后你们二人谁也不许再提了,其他人也不许再提,这是朕的意思,否则就当抗旨不尊处置。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徐阶和高拱一前一后回答,就连郭仆和黄锦也跟着一并回了句同样的话。
“好了,朕还要看奏疏,你们先回去吧。”
“是。”
高拱和徐阶对望一眼,很快别过头,谁也不看谁,起身相继退了出去。
郭朴紧随其后,站起来时觉得有些晕眩,不知是刚才太紧张还是跪久了的缘故。朱载垕见了,还关切的望了他一眼,本想让人送他出去,但见徐阶和高拱还没出去,话到嘴边也只能又咽了下去。
朱载垕虽不说什么,但今日这笔账他心里清楚,是郭朴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只是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赏他,不然定让徐阶和高拱看出端倪来。看来也只有今后再找机会了。
朱载垕不知道,郭朴的事早已通过黄锦传到了徐阶耳中,徐阶只是知而不言而已。
事实上郭朴会帮他徐阶一点也不意外,自从上一次和郭朴的那番对话开始,徐阶变清楚郭朴和高拱是不一样的,所以在听到黄锦传来的信时他并不意外。相反,此时徐阶最不明白,反倒是黄锦为何忽然会帮他。在他的印象中,黄锦可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不计报酬帮人的人。这一点倒让徐阶十分不安,他相信黄锦总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只是究竟是什么呢?徐阶很清楚,恐怕他现在去问也问不出结果。一切还不到时候,他等着今后黄锦自己来同他开口。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