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嘈杂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见来了一哨人马,全部戎装,大概有十几个。为首的跳下马,把缰绳递给手下人,径直向大堂走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汪府大公子汪大骏。
汪大骏看到这阵势,径自猜出几分。这场面在他记忆里出现不止一次了。他嘟囔着,“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三妻四妾娶个没完。他很反感父亲娶姨太太。若不是当着客人面,他会痛痛快快地数落父亲一顿的。
他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新娘”精疲力竭,被下人死死按在蒲团上。汪荣祺见她过了折腾劲,才大模大样摘下瓜皮帽,撩起长袍,跪在蒲团上,听到管家喊叩头,纳头便拜。
下人按着“新娘”的头强行拜天地。“新娘”从方才抗争的疲劳中恢复过来,重新获得力量。她挺起高傲的脖颈,誓死不从。她使出全身力气,做最后一搏,下人敌不过,让她挣脱了。
她疯也似地向外就跑。汪荣祺措手不及,磕了第一个头,第二个还没来得及磕,“新娘”就不见了。管家大呼捉人,堂下的客人谁管这事,眼睁睁看着“新娘”往外跑。
汪大骏看那“新娘”,第一印象是俊俏,继而觉得面熟,再看,不禁惊叫失声。
他想起来了,“‘新娘’不就是几年前在小镇上邂逅的那个姑娘吗!他下意识去摸枪,忽然觉得面前是个弱女子,不必大动干戈的,他把枪又收了回来。他目送“新娘”跑出大堂,心中大惑不解。“新娘”跑出大堂,被家丁拦住,一阵眩晕袭来,她晕倒了。
傍晚,汪府送走客人,重归寂静。父子俩在客厅小酌,只见喝闷酒,不见交谈。
汪大骏不常回家。原因是生母失宠,回来须看姨太太们的脸色,他实在不愿;况且由于五姨太那件事,他和父亲早已貌合神离。
汪荣祺把感情都给了姨太太们,根本没有舔犊之情,父子俩早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另一方面,汪荣祺还得仰仗儿子。
汪荣祺此刻最关心的莫过于儿子在干什么。汪大骏与几年前相比有所不同,他在卖国的道路上,又向前迈了一步。还在抗战之初,他秉承上峰旨意,打着“忠义救国军”的旗号,与日军互派信使,明来暗往,勾勾搭搭。汪伪上台后,他剥掉仅有的伪装,完全投敌,当上了皇协军。
那个靓女的身影反复出现在汪大骏的脑海里,骚扰他的心。“那是个看一眼就能记一辈子的女人,怎能忘怀!况且,在重兵押解下,她竟能神秘逃脱,还差点要了参谋长的命。还有,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又怎么会和我父亲拜堂成亲?”谜团接二连三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站起身,走出客厅,把父亲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宅院一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余新杭和马弁正在一间厢房里灌黄汤。他踱进去,在一群酒徒中找到余新杭,像拎小鸡似地把拎出来。他带上余新航,鬼使神差地走向关押“新娘”的房间。他要去找“新娘”,重新体验六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余新杭六年前为汪大骏办了一趟差,不仅没能讨得他的欢心,反而在汪大骏面前留下笑柄。汪大骏笑他竟然让一个弱女子在重兵押解下逃之夭夭,还差点丢了性命。余新杭挨了一刀,不久痊愈,可落下残疾,左臂不那么灵便,成了“吊膀子”。六年来,汪大骏不时拿这件事挤兑他。有时,两人意见相左,动了气,汪大骏便拿这事奚落他,弄得余新杭好没面子。本来就比汪大骏官阶低,遇事还得仰仗人家,加之事情未办好,余新杭好象事事矮三分似的。
他们来到看押“新娘”的房间,守门的下人为他们打开门。“新娘”被反绑在床头上。下人告诉汪大骏,“新娘”绝食,已经一天未吃东西了。
汪大骏在“新娘”和余新杭之间来回踱着步,不时观察他们的反应。余新杭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汪大骏沉不住气了,质问他道: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余新杭打了个酒嗝,摇摇头,不作声了。
汪大骏感到恼火,喝道:“她差点要了你的命,你竟然不认得她!”
余新杭被这一喊惊得酒醒了一半,支吾着说:“怎么?你是说……”余新杭颇感诧异。
“六年前……”汪大骏提醒道。
余新杭明白了,定睛去看“新娘”,“不,团长,是你搞错了,我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汪大骏哭笑不得,“你……”他抓住余新杭的衣领,“二两黄汤把你灌成这样!”他一推,把余新杭推了一个迾跙。
“嘿嘿,”余新杭尴尬地笑笑,“我没醉,清醒得很。”
“我要的就是这个女人,你为我抢的是哪一个?”汪大骏一面向余新杭逼去,一面大吼道,“慢说当年你没有给我抢到手,就是抢到了,也不是我要的人。这点事你都办不好,还能做什么?”他猛地推搡余新杭,松开他的衣领。
余新杭感到十分委屈,看汪大骏正在气头上,也不好跟他争辩,便忍了。
汪大骏猛一挥手,余新杭灰溜溜走开了。
他重新审视“新娘”,确认他就是六年前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
“你姓什么?”
阿琬注释汪大骏,千仇万恨涌上心头。她认出这个军人就是六年前逼得她家破人亡的禽兽。
“姓文。”她想到阿妈姓文,机警地答道。
“你是哪里人?”
“无锡。”
“怎么到这里的?”
“逃难出来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妈。”阿琬沉着应答。
汪大骏满腹狐疑,见问不出什么了,便走出房间,回去睡觉了。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阿琬痛苦地垂下头。她明白了,搞得她家破人亡的那个匪团长,就是汪府的公子,东家老爷就是仇家的老子。
她哀叹道:“真是冤家路窄!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三番五次让我遭遇他们汪氏父子。一个姑娘要遭受两代人的欺侮,这是何等的屈辱呵!”
慢慢地,她睡着了。
她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唤她,她醒来,发现莲儿站在面前,墙上的一扇窗子开着,晓得莲儿是破窗而入。“快逃吧!明天可就没你的活路了。还记得六姨太吗?他们要把你变成第二个六姨太。”
阿琬重新唤起生的希望,她谢过莲儿,匆忙逃命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