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即以加工完毕,伙计们的疲惫也达到了顶点。来不及脱下工装,躺倒一片,在天井下睡着了。
先生跟管家商议,提出歇诊几日,“伙计们太累了,该让他们休整几天;再说也该盘点账目了。”
不容迟疑,管家起草告示,贴在前堂。
阿浦告别同安堂,回家去看望母亲。
阿浦到家,照例又是打柴,侍弄菜园,归置房间,预备吃食,外加洗洗涮涮,与以往并无二致。
阿浦妈多病,身边不能离人儿,前些日赶上阿浦加班,不能回家探视,阿婆就告假回家,替阿浦尽探视照看之责。
“阿浦,在同安堂你要乖。在人家不比在自家,凡事要低调,”阿浦妈不放心儿子,免不了嘱咐几句,“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做事看脸色,行为莫自专。”
阿浦听罢,谨记在心。
歇诊三日,同安堂难得闲暇,前堂后宅出现了久违的寂静。一干人享休闲之乐,做着各自喜欢做的事情。
一下子减去十好几个人吃饭,阿婆自然轻松;先生也得以休息,品茗闲谈了。
与管家闲谈,是先生一大乐趣。—--说是闲谈,其实两人谈同安堂的经营与发展,是正经事儿。
歇诊日,先生照旧出外诊,为不方便上门的老主顾登门诊治。一干人心疼先生,极力反对,尤其是阿琬和管家。
阿琬的生活无甚改变,每天照例还是上学放学,上课下课。
闻远在校告诉阿琬,她有话要说,阿琬让她说,她又不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改日详谈。”
经闻远一说,阿琬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好不期待。正好次日是星期日,阿琬便邀她来同安堂一叙。
次日一大早,闻远就赶来同安堂。她一见到阿琬,就嚷着要见阿浦。
阿琬笑道:“今天是歇诊日,伙计们不上工,阿浦回家看他阿妈,你哪里见得到他。”
闻远道:“那阿柳怎么不回家?我刚才进宅子的时候看到他了。”
阿琬道:“别忘了,他可是我阿爸的徒弟,这就是他的家呦!别的伙计在同安堂吃一顿饭,他吃三顿。”
两个姑娘说笑着,去阿琬的闺阁说话。
这日赶上同安堂盘点账目。吃罢早饭,阿娇和管家把厚厚的账本搬到堂屋,开始盘账。
先生叫人泡了一壶茶,坐在堂屋里,边品茶休息,边看两人盘账。操劳一生,休息是先生最大的享受。
约两个时辰,账目有了眉目,两人向先生报告说:“自新年开诊以来,利润丰厚,较去年同期涨三成。”
先生听罢很满意,道:“市面不景气,还能有如此业绩,实属不易。”
阿娇盘完账离去,管家陪先生说话。谈了约半个时辰,先生问:“可有约诊上门的?”
管家答:“约诊的还真不少,只是考虑您年事已高,宜减少出诊次数,大部分我都推掉了,只有老主顾,不好驳面,才应承的。大小姐也反对您出外诊。”管家回应道。
“你多虑了。趁我现在还能动,多走走也好,不要辜负了患者的希望。今后但凡是本埠的,路途不远,只管应承下来。我看约诊的都有哪些。”他叫管家取来记录来看。
管家翻看记录,道:“今日约诊的有银丰票号的蒋掌柜蒋河源,他的哮喘病经先生诊治有很大好转,只是行动不便,希望先生登门诊治。”
“蒋掌柜是我们的老主顾。前番我们去他的钱庄借钱,他不仅吩咐立马放钱,还不要担保,足见其对我们信任有加。我一定要去,回馈人家的这份情意。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座钟道,“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二个时辰,银丰钱庄离此不远,现在去,午饭前能赶回来。你为我准备一下,我即刻去蒋掌柜处诊治。”
这边管家为先生做着准备,那边阿娇背起药箱,做好跟随师父出外诊的准备。——整个同安堂都晓得,先生出诊是要带阿娇的。
“叫阿柳随我出诊。”最后一刻,先生改变主意,吩咐管家道。
听罢吩咐,管家意识到,先生以后出诊,要由带阿娇改为带阿柳了。
管家匆忙通知阿柳,去阿娇处取来药箱,送师徒俩出门。阿娇透过窗子,看到阿柳身背药箱,跟随师父和管家鱼贯而出,不禁怒火中烧,她一脚把身边的椅子踹翻在地。
此前,阿娇还不断告诫自己,养父选阿柳为徒不是真的。她想通过这样的假设来满足自己需要安慰的心理。现在,眼见养父出诊将自己弃之不用,等于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庭院里的嘈杂之声,惊动了阿琬,她把头探出窗子,晓得是阿爸又要出外诊了。“这么大年纪了,不知心疼自己,还不断的登门问诊。”阿琬心疼阿爸,向闻远发着牢骚。
“阿琬,阿浦复学的事,我没办成。”闻远道。
“哦……”阿琬失望。
“我求阿爸了,可阿爸严词拒绝。他说学生们烧了他的铺子,带坏了他的女儿,说与他们不共戴天,说破大天也不为他们通融!阿爸那样子好凶呦,暴跳如雷的,我以前从没看过他那个样子。”闻远此时说起,仍心有余悸。
阿琬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回应闻远道:“怎么会对你不暴跳如雷呢!?焚烧日货给你阿爸带来太多的麻烦,虽说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但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几乎断送了他的前程。况且你带头抄了自家的铺子,你阿爸不记恨你才怪呢。”
闻远认为阿琬分析得有理。“但这对阿浦实在太不公平了,都是事件参与者,我们安然无恙,阿浦却付出了代价,搞得他不能继续学业。阿浦成绩那么好,不念书怪可惜的。我担心阿浦在同安堂呆久了,会消磨意志的,他的志向可不是当个伙计。”
“是啊,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我担心阿浦复学无望。”阿琬说出自己的隐忧,“好在他落脚同安堂,暂时有了保障,我可以关心照顾他了。我得尽快求阿爸运筹阿浦复学之事!”
“还有我呢。”闻远听罢,不忘送上一句鼓励的话。阿琬感动,与她会心一笑。
两位姑娘又唠了一会,发现时辰已近晌午,先生和阿柳已出诊归来。
“走,吃饭去,看阿婆做什么好吃的了。”两个姑娘手牵手,欢喜地去饭堂。
饭堂里,阿婆已经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八仙桌,配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真叫勾人食欲。居中是一个砂锅,里面是一只炖好的鸡,从砂锅盖子的边缘溢出缕缕香气,直往鼻孔里钻。周围是四碟八碗,荤素搭配。阿婆一向把一家人的饮食调理得有滋有味,汤是汤,菜是菜,饭是饭,从不肯将就。今天是歇诊日,更要吃好。
闻远见过三位长辈,一一恭敬施礼;阿琬见了阿爸,埋怨他不该登门问诊。“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辛苦,让我们做小辈的于心何忍。”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黄先生不言语,似乎很享受女儿的“责怪”。再看阿柳和阿娇,一个欢喜,一个郁闷,个中缘由,不言自明。大家边吃饭边聊天,其乐融融,不在话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