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号称同安堂的二掌柜,阿柳是伙计们的领班,阿娇与他在业务上互有借重。阿柳一口一个“阿娇姐”地叫了许多年。其实,他与阿娇的关系怎一个“好”字了得。
阿柳对她有情,有意追求她,阿娇看得出,但她对他的感情不屑一顾。“我还没到非要与伙计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她不想回绝他,她要与阿柳保持虚幻的情爱关系,以此作为阿柳俯首于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筹码。
她深知,男孩子若是对女孩子动了情,那么他为她做事多半是不讲条件地。阿娇敷衍他的感情,阿柳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一来不敢得罪她,二来对她仍抱有幻想。
在被选为徒之前,阿柳就对阿琬充满爱慕之情,只是觉得大小姐高不可攀。“她圣洁得如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他发出感慨,便退而求其次,在阿娇的身上用情。
被选为徒后,她的想法发生突飞猛进的变化:“现在我贵为先生的高徒,未来是要接班做同安堂掌门人的,与大小姐门当户对,大小姐舍我其谁?!”他重新点燃对阿琬的情爱之火。
“娇姐,琬妹,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她只好迎上去,与姐妹俩招呼道。“如果由于姐妹俩没搭理我,就因此而走开,那才叫尴尬呢。”他心下想。
姐妹俩不言语。阿琬心下自思:“姑娘家说话,你老往跟前凑合啥,像个跟屁虫!有深沉的男孩子可不这样。”
阿娇在心里骂道:“好你个小瘪三,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爱谁就爱谁,你以为你是谁!?痴心妄想!”
他们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不大却什么都懂了——人情世故,爱情过往,在他们心头一一呈现。只因那日摆宴庆贺阿柳荣升,他势头正盛,姐妹俩不好不给他面子,游园时,一个知趣躲了,一个情愿听他喋喋不休,袒露心迹。
说实话,阿琬想与他和平共处,建立类似于兄妹那样的关系。“阿婆曾告诫过我。”但若晓得阿柳有情于她,她断然不会答应的,因为除了阿浦,她心中再也盛不下其他什么人了。
“阿柳,有人找!”这时,园门方向有人唤他,他循声望去,见是阿婆。
晓得姐妹俩不待见自己,他借故慌忙逃离,随阿婆来到后宅庭院,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一位远房堂兄,名字唤作王福来的便是。
堂兄在银丰钱庄当伙计,是个三十岁还未曾娶妻生子的汉子。他与阿柳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他们拥有同一个曾祖,未出五复。
阿柳十分纳罕,心下自思:“这位仁兄两年未与我来往,此番来究竟为哪般?”出于礼貌,他请堂兄客厅用茶。
“还是到街上转转,我有事与你商量。”堂兄显得很急迫,不等他答应,拉起他出了同安堂。
先生与管家正在堂屋里谈事情。透过窗子,见阿柳被一个陌生人带走。先生不经意问道:“这人是谁?”管家答:“是银丰钱庄的伙计。昨日我办汇票,就是他与我签下字据的。不知他来找阿柳做什么。”
堂兄领着阿柳在小街上七拐八拐,进了一爿茶馆儿。堂兄要了一壶茶,与阿柳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谈事情。
堂兄故意兜了个圈子,问过别后境况,然后道:“外埠有一桩好买卖,等我俩去做,只是手头不宽裕,缺少做生意的资本,今日特地找兄弟想办法。”堂兄说罢,瞟了一眼阿柳,对他察言观色。
见阿柳没反应,他呷了一口茶,继续道:“你我都老大不小了,早已到婚娶年龄,若不攒下点家财,就是有好姻缘,也没人愿意跟我们。市面上素知同安堂财大气粗,对伙计帮工善待有加,新近听说你又被选为徒,想必借点钱不成问题。”
阿柳听罢,笑道:“想法倒是好想法!只是兄长在钱庄做事,缺钱倒要向别处拆借,岂有此理!”
堂兄见阿柳讪笑自己,有点慌乱,但立刻正色道:“我的老板一向对伙计帮工刻薄,每月工钱都不能按时足额发放,更别说借钱了!”
阿柳见他执着,故问道:“借多少?”堂兄感觉有门,小心地道出所需之数:“两万现洋。”
不说便罢,一说倒惊得阿柳一激灵,心下想:“我身上正好有这个数,倒好像他知道似的!”
阿柳有些怕,心下自思:这两万现洋可是师父托付我办大事的,我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若悉数交给他,怕是小命也握在他的手上。这老兄并不是让人放心的主。
如此想来便百般推脱,道:“时候不早,师傅有言在先,不让我在外面久留。”说着,与堂兄告辞而去。
不想堂兄执着,次日一早又找到他,极尽蛊惑之能事,答应事成之后利润二一添作五。见阿柳仍无松动迹象,便反复提起童年往事,直说得阿柳眼圈一阵红似一阵。
原来这阿柳本是个孤儿,打小就失去了双亲,寄居在远方叔叔家,婶婶不待见他,多亏叔叔仗义执言护着他,他才未受太多委屈。叔叔早早死了,他到同安堂做了伙计,离开不待见他的婶婶。
堂兄几次提到自己的阿爸,唤起阿柳心中久违的亲情。阿柳见推脱不过,又见他道出分成之法,于是不容多想,草草答应,并道出翌日出差之事。堂兄要求同往,问他能否带足所需之数,阿柳不假思索,慨然答应。兄弟俩谈至很晚方散,各回己处安歇,一夜无话。
翌日,阿柳与堂兄在街上指定地点会合,一道登程北上。
阿柳走后第一日,先生无话,第二日,也无话,第三日,先生的心悬起来,惦念起阿柳来,他对管家道:“也不知阿柳怎样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办差,毕竟年轻,多有不便,但愿没有差池才好。”言语间流露少许悔意。说过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黄历,又道:“阿浦快来上工了。我与他约定十日内上工,他安顿好他阿妈,就会来的。”
阿琬也念念不忘阿浦,她反复对着黄历与阿婆说:“不知阿浦几时上工。
这日傍晚,阿浦挑着一担柴出现在同安堂,他对阿婆和阿琬道:“家里头都安顿好了。阿妈嘱我明日来上工,让我过来告诉一声,顺便送一担柴来。”说罢,接过阿婆递过来的水,一口喝干,意欲告辞而去。阿婆见他明日还得上工,也不留他。
送走阿浦,娘俩回房说话。话题总离不开阿浦,无论说到什么,最后总能回到阿浦身上。阿婆讲阿浦的身世,像讲故事似的。一个爱听,一个爱讲,真真说不完、道不尽。阿浦就在一老一小的念叨声中,上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