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就听管家宣布喝拜师酒。众人晓得这是今晚宴饮的重头戏,于是都停止吃喝,一起将目光投向先生和阿柳。
此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阿柳将酒杯斟满,离开座位,来到先生侧后,双膝跪下,双手将酒杯高举过头。
黄先生见状,忙起身离座,欲拉他起来。阿柳不肯,说道“喝过徒儿的三杯酒,再起不迟。先生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众人见状,皆劝先生依从阿柳,尽情享受徒儿的跪拜。“徒弟拜你,是应该的,你心安理得才是。”泰伯说道。”
先生喝罢酒,将空杯递与阿柳,由管家斟上,阿柳再次高举过头。一连喝过三杯拜师酒,阿柳仍不起,表白道:“先生选我为徒,是我的造化。从今往后,我要跟定先生,听您老人家的话,您指向东,我绝不往西。我要像待亲生父亲一般待先生,绝不辜负先厚望,恭恭敬敬侍奉师傅,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阿柳的一番表白,令举座皆惊。伙计们觉得恰到好处,此情切切,此情至深,此情至真,暗自佩服阿柳能说会道;有人则认为阿柳善表演,不过是是哗众取宠罢了。“油腔滑调,矫情有余,真诚不足!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阿柳拜完师,站起身,回了座位。
高潮过后,饭堂平静如初,众人或品菜,或低语,吃喝一番。
“东家,”泰伯将酒杯举起道,“借花献佛,我敬先生一杯,祝同安堂后继有人、事业腾达。”黄先生面带微笑,举杯,二人同饮。
喝罢贺酒,泰伯又道:“先生操劳一生,这回可该歇歇了。阿柳在同安堂干了快十年了,从打这么大,”他用手比量着,“就在同安堂做伙计,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转向阿柳道:“跟先生好好干,争取早日学成出徒,替先生多多分担。”
阿柳因听泰伯勉励他,举杯敬泰伯道:“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泰伯的教诲和期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所有该走的程序进行完毕,但见伙计们的桌上已是一片狼藉,菜吃个精光,酒喝了两坛。先生见状,心疼伙计们,关照管家添菜。伙计们连声说吃好了,有家室的伙计纷纷向先生告退。
管家向先生道:“您和阿婆且陪泰伯喝酒,我去给阿柳安排住所,去去就回。”
先生道:“也好。先把储藏间腾出来,缺啥少啥明日再说。”
管家说罢,领伙计们离去。
阿琬见伙计们离去,不愿久坐,拉起阿娇的手道:“走,到园子里玩去。”阿娇道:“我还要刷盘子洗碗,不去了吧。”阿琬道:“不忙做这些,回头再做不迟。”说着,小姐妹俩向大人们告辞,牵手而去。
大概忙了半个时辰,管家复又入席,陪先生、泰伯和阿婆饮酒。
泰伯道:“依我看,先生不应满足于选阿柳为徒,还应再行一步。”先生不解其意,请泰伯指点一二。泰伯道:“先生选阿柳为徒,我看他很领情,不如顺势而为,收他作义子,如此这般最好!”
他进一步道:“东家选阿柳为徒,无非是想让他顶门立户,撑起同安堂的门面来。认他作义子,与他结成牢固同盟,达成一种契约,更利于彼此间的合作。”一旁的阿婆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先生沉吟片刻,道:“我确有此意。不过要看发展,还要看阿柳的意愿;若阿柳不愿意,我是不会强求的。我的晚年和小女的一生,都要托付给阿柳了,当然要与他结成一种牢不可破的关系,才好互相借力和倚重。”
泰伯又道:“是否考虑过招他为婿?如此,好像更亲近一层。无论他与阿娇或阿琬哪一个成婚,都是黄家的姑爷,即可省去认义子这道程序,结果同样皆大欢喜。”
泰伯一席话,先生听罢不禁感佩,心里暗暗佩服泰伯分析精辟,句句在理,因而暗说:“想他到大户人家当个师爷也是绰绰有余。”
先生面露喜色对泰伯道:“这个结果我并不反对,只是要看阿琬或阿娇是否有意。女儿的婚事,我并无包办之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四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先生、阿婆和泰伯有近二十年的交情,合作默契,从无龃龉和猜忌;管家少些,也有五年了。他们都能以先生为中心,自觉维护同安堂的利益。又一杯酒落肚,他们仍没有散去的意思,管家又往各自的杯里注入了黄酒。
园子笼罩在温馨的暮色之中,寂静非常,夕阳将一抹余晖留在园子一隅。阿琬和阿娇两人游于园中,远处隐约传来伙计们为阿柳腾挪房间发出的嘈杂声响。阿娇郁郁寡欢,很明显,在方才的拜师宴上,她受了刺激。阿琬专注于景色,竟没有注意到阿娇不开心。
游了一会,但见伙计们收拾完房间,也来游园。阿柳也在其中,他离老远观察姐妹俩的动向。阿娇无心情游园,虚与委蛇,推说要回去收拾残局,借故离开了。
阿柳见阿娇离去,开始向阿琬这边运动。
“阿琬,”阿柳赶上来,见阿娇渐行渐远,大着胆子,温情地唤了一声。阿琬回眸,见是阿柳,想起阿婆嘱咐的话,向他温存地一笑。
就这一笑,给了阿柳巨大的鼓舞。他更加大胆,说道:“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见阿琬不言语,继续道:“阿琬,师傅没有儿子,我会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他老人家,也会像亲哥哥一样待你的!我能为你做什么,请尽管说。师傅上了年纪,需要照顾,今后就由我来照顾他老人家,你就安心读书吧。”
阿琬的内心是甜蜜的。“还没有哪个男孩子向我这般表白呢!”阿琬心下想,不由得产生温馨的感觉。说实话,阿柳并不是她所喜欢的那类男孩,但她牢记阿婆的嘱咐,要和阿柳发展好关系。“他可是阿爸和我今后要倚重的人啊!”
除了阿浦,她的心再也放不下另外一个男孩子了。想到阿浦,她又生出感慨来了:“要是他也向我这般告白该有多好啊!”她被阿柳感动了,出于礼貌,她打消了马上回去的念头。
他们沿甬道向园子深处走去。阿柳的话语像涓涓细流,滋润着她的心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