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上官子陌与邢云棋在,霍弃疾一定会一走了之的。
以他的性子,实在是懒得与这群人多费口舌。
可就算是留在此处与众人对峙,他也只不过是留在这里而已。
哪怕是众人的声讨之音不绝于耳,他依旧是一言不发。
与众人斡旋的是太白居的掌柜的。
好在众人还算给掌柜的面子,只顾在那里吵吵嚷嚷的,却是无人动手。
当然,给掌柜的面子的话是他们说的,真要究其原因,是因为挨了一巴掌的付昕翰还有在那倒地不起的王把头。
此时与王把头一起喝酒的三人吵嚷得最欢,当然,他们这么大声都是冲着掌柜的去的。
其实王把头受伤并不重,只不过是被霍弃疾震昏过去了而已。
霍弃疾之所以将他震昏,倒是存了些敲山震虎之意,要不然这群人在这七嘴八舌的,也没个头。
原本众人还真被他给震慑了一下,一个个愣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连与王把头一起喝酒的三人都噤若寒蝉。
随便一挥手,王把头就倒飞而出,不省人事,此人当真是位武林高手了。
其中一人给王把头搭了搭脉,却发现了蹊跷。
这王把头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内息平稳,呼吸均匀,并无身受重伤之状。
此人也是个鬼精之人,他摸不准眼前那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就跑到付昕翰身前小声嘀咕了几句,于是付昕翰便冲着已经就要走回雅间的霍弃疾喊了一句,“打了人还如此嚣张,你还有没有王法了?真当我平南城无人么?”
说完之后,他便让身后的张天苟赶紧去报官。
霍弃疾转头看了付昕翰一眼,一言不发,一步一步地走到付昕翰身前,抬起了手。
只是普普通通地一巴掌,付昕翰甚至能看到那只手掌向自己的脸拍了过来,可就是躲不过去。
众人只听得一声脆响,付昕翰便捂着嘴巴蹲了下去。
霍弃疾实在是厌恶此人,若非是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烦人之事出现,便给了他一巴掌,略施惩戒。
既然是祸从口中,那就让他的嘴巴吃吃苦头。
此时,掌柜的终于赶了上来。
眼见掌柜的出现,霍弃疾便做了个甩手掌柜的,交由他来处理。
付昕翰只觉得自己的双唇火辣辣得胀痛,况且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更觉得自己被侮辱至极,那还管霍弃疾厉害不厉害的,跳将起来,捂着嘴指着霍弃疾大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如此行凶,先打伤王把头在先,又出手伤之于我,告诉你,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你给我等着,我付昕翰跟你没完。”
说完之后又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此人可是在你太白居行凶的,你一定要叫人看住此人,莫要让他跑了!”
说完又对身后众酒客说道:“列位,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还望待会官家来人的时候给做个见证,此人如此瞧不起我巴州之人,出言不逊在先,我与王把头不过是想要与他理论一番,可他倒好,一言不合就动手。我付昕翰虽是一介书生,就算挨了打也要站出来说上几句,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他还能对我们这么多人都动手不成?”
霍弃疾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对其他人动手,我还没这个兴趣。”
掌柜的苦笑了一下,对付昕翰说道:“付公子,你是书院翘楚,伯父又是书院的院长,你若是在此有什么闪失,鄙店可担当不起,既然你已经让人去报了官,何不去后面躲一躲,万一再惹恼了这位,您看……”
掌柜的意思不言而喻,其实付昕翰也想躲在后面去,只不过他拉不下脸面来。
况且他还被打了一巴掌。
想了想,他瞪了霍弃疾一眼说道:“告诉你,别想着逃跑!”
付昕翰一点都不怕霍弃疾夺窗而逃,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逃走的。
若是他能逃走就更好了。
说完之后,他对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掌柜的言之有理,眼下我与王把头都遭了此人的毒手,眼下我就不与他多费口舌,等官家来人之后,我自会与他理论。”
说完转身下楼,在众人身后盯着楼上。
众人皆是酒客,这杯酒下肚之后,人的话就容易多了。
至于这酒话么,说起来可就不讲什么道理了。
眼见那人不再出手,有人斗着胆子吵嚷一句之后,便有更多人跟着吵嚷了起来。
霍弃疾只觉得有意思的很。
王把头那三位同伴也时不时的跟着喊上几嗓子,掌柜的眼见霍弃疾老神在在,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便努力地劝着众人,有话好好说,都回去喝酒去吧,待会官家来人了,自然会有人来主持公道。
其中一名酒客指着掌柜的鼻子怒骂道:“掌柜的,别忘了,你也是我巴州人氏,此人如此辱骂我巴州之人,你不但不为我们争口气,反倒如此袒护此人,我看你是掉钱窟窿里去了,告诉你,你若是再这样,以后老子宁可被酒馋死,也不来你太白居喝酒了。”
“就是,就是!”
掌柜的无奈地看了霍弃疾一眼,随后摆摆手说道:“诸位,老朽不过是个生意人,我是怕诸位与这位客人再起冲突……”
“我看是掌柜的怕砸坏了你的酒楼吧,你怕个什么?等官府的人来了,砸坏了哪些东西,就让他照赔就是了。”
也有人大声嚷嚷道:“怎么?难道他还敢再动手不成?来,老子的头就在这里,你来打我呀!”
霍弃疾看了那人一眼。
站在人后的那人声音随后便小了些。
这时霍弃疾向下望去,轻笑了一下,这小子总算来了。
元夕古怪地看了付昕翰一眼,这位怎么对自己这般客气起来了?
付昕翰眼见元夕向楼上看去,忙说道:“元大人,就是那人,他不仅无缘无故地打了我一巴掌,还把张府护院王把头给打昏过去了。”
吕关雎从元夕身后站出来问道:“付昕翰,怎么回事儿?你先把话说清楚!”
付昕翰一见吕关雎也来了,忙将挡在嘴边的手拿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
:“吕关雎,你也来了啊,你看看,我的嘴就是被那人给打的。”
吕关雎见付昕翰肿得高高的两片嘴唇,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付昕翰见状忙用手把嘴挡上,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说我巴州人的坏话,叫我听见了,便与之理论了几句,就惨遭此难,那位王把头也是抱打不平,被那人一下子就给打昏了过去,现在还在上面躺着呢,不省人事。”
顿了一下,他低声说道:“吕姑娘,元大人,上次之事我付昕翰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二人陪个不是,眼下我希望你们能以大局为重,将此人绳之以法,以振我平南城之威,巴州之威。”
吕关雎一听,转头看向元夕说道:“元大哥,看来这事儿我们得管一管了!”
元夕看了吕关雎一眼,突然笑了,然后说道:“好,此事就交给你了!”
掌柜的眼尖,见元夕与吕关雎和成是非站在楼梯下面,看了霍弃疾一眼,见其正笑着看着下面,便伸开双手示意道:“诸位别吵了,镇南军的元大人还有吕大小姐来了,我看此事就交由他们处理可好?大家还是还是继续喝酒去吧,今日老朽也大方一回,每桌加送一碟下酒小菜可好?”
众人一听,纷纷说道:“能让你这位铁公鸡掌柜的拔毛可不容易,掌柜的,说了半天,就这句话中听些!”
“是元大人和吕大小姐来了啊,那可有好戏看了,掌柜的,再给老子加一壶酒,今日老子要喝个痛快!”
也有人冲霍弃疾嚷嚷道:“你等着吧,告诉你,咱们这位元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说道:“元大哥,我又不是军中之人,如何能插手此事?”
成是非在旁叉着腰说道:“关关姐,有元大哥在这里,你怕个什么?况且你可是吕将军的女儿,怎么就不能插手此事了?”
吕关雎对成是非说道:“小非,你懂什么?”
此时,众位酒客纷纷向下走来,对元夕与吕关雎拱手行礼。
元夕虽不认识这些人,却也不好冷眼相待,只是点头还礼。
这时掌柜的也走了下来低声说道:“元大人,这里就交给您处理,老朽去忙了!”
元夕点点头说道:“掌柜的,您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眼见众人皆走下楼梯,而那人却依然站在楼梯口处,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有了元夕在身旁的付昕翰多了不少底气,冲着霍弃疾怒道:“告诉你,这位是我们镇南军的元大人,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哦?”
霍弃疾突然开了口,轻声说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了!”
此时王把头三个同伴也壮起胆子将王把头背下楼来,对元夕小声说道:“元大人,大小姐,你们还是小心些,此人好像身手不错!”
听霍弃疾如此说道,吕关雎却有些不服气,冲着楼上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是我要告诉你,要想在我平南城撒野可是不行的,既然你在这太白居打了人,那就跟我们去大营里走一遭吧!”
成是非一听,冲着吕关雎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小声对元夕说道:“元大哥,你看看关关姐,什么叫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此时的元夕突然想笑,悄悄看了霍弃疾一眼,却没急着上去。
霍弃疾笑吟吟地看着吕关雎问道:“你又是谁?”
吕关雎单手叉腰,杏目圆瞪,看着霍弃疾微怒道:“你耳朵不好使是么?那本姑娘就再告诉你一遍,我乃平南城守将吕一平独女,吕关雎。”
元夕的掌心有点冒汗,刚要开口,却觉察到师父看了自己一眼,便强忍着没有说话,而是悄悄地撞了一下吕关雎的胳膊。
吕关雎疑惑地看了元夕一眼问道:“元大哥,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看他说话,多气人!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对,他就是瞧不起我们巴州之人,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付昕翰在旁插嘴道。
元夕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付昕翰低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付昕翰一愣,随后面露怒意,对元夕怒目而视,却未敢再多言。
霍弃疾笑道:“年轻人,火气太大可不好!”
说完看向吕关雎继续说道:“吕姑娘,是鄙人方才说得不够清楚,还请见谅,我的意思是,你与这位元大人是何关系?”
元夕一听,咧了咧嘴。
听霍弃疾如此问自己,吕关雎面色升起一丝红晕,随后说道:“我与他什么关系,干你何事?”
这时有酒客嚷嚷道:“大小姐,告诉他又何妨?您与元大人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这是咱们平南城人尽皆知之事,没什么可害羞的。”
说完之后,引起众人一阵哄笑,而方才之事似乎早已忘在脑后。
霍弃疾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在我看来,这位元大人似乎有些惧怕吕姑娘啊!”
此时成是非跳到元夕身前对霍弃疾说道:“你乱说个什么?看你穿的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话这般不中听呢?”
元夕搓了搓掌心,一拉成是非的胳膊说道:“小非,你别乱掺和了!”
成是非不满道:“元大哥,他说你坏话!”
元夕低声说道:“这算哪门子坏话?”
“哦~”
成是非一听,古怪地笑了一下,看了眼吕关雎。
吕关雎瞪了成是非一眼,随后压低嗓音问道:“元大哥,那人厉害不厉害?我怎么见你好像不愿意出手呢?”
不知所措的元夕又看了霍弃疾一眼,小声说道:“厉害,可厉害了,我都打不过他的!”
此时霍弃疾饶有兴趣地看向成是非问道:“那个少年,你又是谁?”
见那人问向自己,听得元夕说此人是个高手的成是非有点慌了神。
不过他从书里学了一句话,叫做输人不输阵,便叉着腰说道:“我乃成是非,成功的成,是非分明的是非!”
王把头的同伴之中有早些年随成云德学过艺之人,听成是非这般说道,便扯着嗓子喊道:“少馆主,你别忘了把成馆
主的名号给报出来啊!”
成是非冲那人笑了一下,随后说道:“爹爹说了,敢报出自己的名号才是本事,不能乱打武馆的旗号!”
“好,好名字,好武德!”
霍弃疾抚掌而笑,冲成是非点点头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定当去拜会一下令尊。”
吕关雎轻轻拉了拉元夕的衣袖小声说道:“元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元夕轻叹一口气,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父总是示意他不要说话,结果他身边这两位最为亲近之人却如此出言顶撞师父,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在看师父面色,并无怒意。
这时邢云棋从雅间走出,冲霍弃疾问道:“师父,姑姑等得有些着急了,她说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
邢云棋声音不大,楼下众人却听得真切。
付昕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想走?没门!”
突然,楼下一阵嘈杂声传来,随后蹬蹬蹬上楼的声音入耳,快步而上的张天苟边跑边喊道:“大家莫急,官府的人来了~”
上了楼之后,他见元夕三人在此,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付昕翰。
付昕翰一见张天苟归来,面露喜色,忙招呼道:“张兄,你可回来了,官府的人呢?”
张天苟快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付兄,他们怎么来了?难道是为我们出头的?”
书院发生之事张天苟一直记在心上,他可不会认为元夕会帮助他们,即便元夕有官府中人这个身份。
付昕翰没有理会张天苟,而是紧盯着楼梯口,急切道:“人呢?咱么还不上来?”
张天苟说道:“付兄莫急,几位军爷在下面正向掌柜的盘问呢。”
话音刚落,蹬蹬蹬,又是一阵快步上楼的声音。
只见一人跨刀而上,见到元夕与吕关雎之后,忙上前行礼说道:“见过大小姐,见过元大人!”
吕关雎一见,低声对元夕说道:“元大哥,咱们的人来了,要不?”
元夕苦笑了一下,冲那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此处由我处理好了!”
“是,元大人!”
那人一拱手,转身离去。
“元大哥,你这是?”
元夕再也忍受不住了,抬头看向霍弃疾。
邢云棋说完话之后就被快步而上的张天苟所吸引,加之个字略矮些,却未注意到站在楼梯下的元夕,等见到上来一位官兵之后,邢云棋就有些害怕了,看向霍弃疾小声说道:“师父,完了,完了,来官兵了,我们该怎么办?”
方才他在雅间的时候偷偷看了,在他心里,好像师父更理亏一些。
毕竟动手打人的是他师父。
霍弃疾揉了揉他的头,低声说道:“你看那是谁?”
邢云棋伸着头向下望去,正好看见抬头向上的元夕,便高兴地喊道:“师兄!”
说完便兴冲冲地向楼下跑去。
“师兄?”
不仅吕关雎与成是非愣了,连二楼的一众酒客也愣了,而付昕翰更是呆若木鸡。
吕关雎先回过神来,瞪了元夕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元夕慌了神,顾不上冲下来的邢云棋,忙一把拉住吕关雎的胳膊,急声说道:“关关,你别生气,是师父不让我开口的,我,我……”
吕关雎使劲挣脱了两下,也未挣脱掉元夕的手,只好转头头去,不再看元夕。
成是非半张着嘴,喃喃道:“天呐,元大哥,原来这位就是你那位高人师父,难怪一言一行都有如此深意,叫人好生琢磨。”
元夕忙对成是非使了个眼色。
成是非见状,压低嗓音说道:“关关姐,你想想看,这时你若真走了,以后还怎么再见元大哥的师父了?事已至此,还不如当师父的面把话说清楚,再说了,我看他好像对你挺满意的。”
此时的吕关雎已是满脸通红,小声说道:“我刚才都那般说话了,还怎么去见?”
元夕忙说道:“没事儿的,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再说了,我师父人可好了,不会计较的。”
已经到了楼下的邢云棋拉了拉元夕的衣袖说道:“师兄,她是谁啊?”
不等元夕开口,成是非打量了邢云棋一眼说道:“这位师弟,她是你师嫂,快来过来见过师嫂!”
吕关雎一脚踩在成是非的脚背上。
邢云棋一听,忙跑到吕关雎身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邢云棋见过师嫂!”
吕关雎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见邢云棋一直不起身,便声若细蚊的“嗯”了一声。
元夕见状,悄悄笑了一下,随后对二楼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楼上这位是我元夕的师父,方才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知,想必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若是我师父有冒犯众位的地方,那我元夕就替师父陪个不是。”
众人一听,纷纷说道:“元大人客气了,方才是我等意气用事了,与尊师关系不大!”
此时王把头已经醒了过来,同伴之人对他简单耳语了几句,他眼珠子一转,站起身来对元夕拱手说道:“元大人,方才是老王我鲁莽了,打扰了尊师用餐,老王给你还有尊师陪个不是!”
说完冲楼上拱了拱手。
霍弃疾冲他点了点头,倒是个性格直爽的汉子。
付昕翰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按在桌子之上,指甲扣得发白。
难怪元夕如此对他,原来他与那人是一丘之貉。
张天苟见状忙低声劝道:“付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都是莽撞人,你忘了上次了?”
付昕翰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张兄,今日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我们走!”
原本付昕翰要离去,元夕是不想理会的,至于师父为何会出手对待他,自然有师父的理由,不过邢云棋却在他身边小声说道:“师兄,今日之事,全是这人惹起来的。”
元夕一听,转头看向已经离开桌子的付昕翰冷声说道:“姓付的,我让你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