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皇权的朝堂上, 朝臣们按次序上奏国事,君王有条不紊的下达各项决策。若遇难断之处,会与朝臣几番商议, 最后定下最有利的决策。
这样的朝廷看起来君臣和谐,政治清明,若不出意外,晋家王朝必会长治久安。
太子坐在台阶下首那单独他准备的椅子上, 看着眼前君臣相佐的画面, 不免失神的想到前世。
的确是大不样了。
他不由将目光望向群臣的方向。
如今的朝臣们, 可以侃侃而谈, 甚至可以了某项决策与君王而几番争辩。他们有着朝臣应有的尊严, 御座上的君王也有上位者的宽和, 这与前世真是迥然不了。
这般, 挺好。
直至此刻, 他方真正觉得, 晋朝的国运是真的扭转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也都改变了。
他又不由将目光投向队伍的木逢春。
那少年及的状元郎俊俏出彩, 与前世别无二致。
下刻他又不免将目光偷偷朝高阶的方向望去, 那精雕细刻的御座上,除了坐着他的父皇, 还坐着他的母后。
她的神态模样不再是前世的孤冷凄清, 而是淡笑望向殿中,温和中带着淡淡的威严。
这样, 也挺好。
他转了眸再次望向群臣的方向。
建元十年,太子在宫道上偶遇了进宫来见他母后的表姐韩芳。母后与他姨母素来亲近,自打建元七年的时候,她时不时的召姨母以及表姐入宫。
他见表姐抱着孩子软轿中出来, 笑着与他寒暄,遂僵硬的扯了扯笑,勉强给了回应。
这些年来,他来都是避着的,所以饶是她进宫频繁,他们表姐弟次也未见着面。
韩芳并未所查他的僵硬,毕竟虽表姐弟,可对方份尊贵太子,况他们之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情颇生疏,对她不热络也是正常。
两人寒暄过后,各自启程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等走的远了,太子不由回头望了眼,恍惚眼前好像又浮现了,她怜惜抱着他,抚着他脑袋气势十足的说别怕的场景。
那时候表姐多疼他啊,以致于后来他如何都想不明白,他们相依命了那么多年,何木逢春来,她舍得放弃他而选木逢春呢。
脑中又突然浮现她最后那怨恨的眼。
饶是今时今日,他也忘不掉她目光对他的那种刻骨的恨意。
他抬袖擦了擦眼,转了头来,逼自己不再回头去看那顶软轿。
罢了,想那么多又何必,总归今世不了。
纵他们之不再有过多交集,可她依旧能笑的美丽明艳。只要她能过得舒心快乐,这成了。
听说,她与她夫君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羡煞旁人。成婚不过年生了儿子,生的儿子也十聪慧,这才不过周岁,能口齿清晰的喊人了。
他加快了步子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心在酸涩的时,又稍微有些安慰的想,这世她虽不属于他,可也样不属于那木逢春。
如此想,倒也觉得好受了些。
“我入宫的时候恰见到了太子表弟了。多年未见,太子都长这般高了。”
凤鸾宫,韩芳笑着抬手比划着。
望着跟前简单穿着常服,难掩风华的姨母,她不免真心觉得,岁月当真带不走她姨母美貌的半,反倒随着时光的推移,给她姨母增添了不少岁月沉淀的魅力。
“他随了他父皇,少不得会长得人高马大。如今正是长的时候,你们表姐弟素日见得少,蓦的见面,可不觉得他窜了老高。”
林苑逗弄了会她怀的宇哥儿,接着又问起她大姐的体来。
韩芳回道:“前些日子小病了回,好在也不大严重,吃过几服药后,子也大好了,如今且卧床养着。”
林苑的神色敛了几,看的韩芳的心微微提。
“芳姐儿,你可早在建元八年,你临近大婚那段时日,我与母亲深刻的谈了番。”
韩芳直觉姨母接下来的话怕也与她有关,不免紧了神经,前倾了子,屏息听她姨母接下来的话。
林苑回忆那日的谈话,想起她长姐面上的苦笑,不免闭了闭眸。
“芳姐儿,你可你母亲在出嫁前,是何等的明艳开朗,子骨又是何等的康健?可出嫁后,反倒日憔悴过日,三不五时的卧榻养病回,子也大不如前。芳姐儿,你不学医所以大概不,女子的病,多半都是闷出来气出来的。”
韩芳抱着孩子,面色怔怔的。
“旁的我不与你细说。不过你母亲这些年的不快活,想必你也应看得到吧。”林苑看向她:“那日,我再地劝说她,若是过得不开心,可以与你父亲和离。到时候也不必回那长平侯府,完全可以自立门户,让衙门单独给立女户。堂堂正正的生活,怕什么?”
韩芳的体微抖,她的眼圈渐红:“她不意是吗?了我?”
林苑轻微叹息,韩芳已了答案。
“我回去劝劝她。”韩芳咬咬唇,努力平复了呼吸,“娘我操劳忧心半辈子,没道理后半辈子,还要我苦苦捱在那令她糟心的地。”
林苑略有欣慰,难掩复杂的看她:“怕不怕旁人非议你?怕不怕夫家看轻你?”
韩芳冷哼了声:“因娘没生出儿子,这些年来我与娘受到的非议可还少?那时都不怕,现在又怕什么?至于夫家,若他们如此短视迂腐,那算我看错了人罢。”
林苑温柔的伸手给她捋过鬓边的发,笑道:“别怕,有姨母在呢。”
韩芳嗯了声,力点点头,望向她姨母的目光中充满了晶莹而明亮。
她姨母怕是不,她有多仰慕多崇敬她,因她姨母做了寻常女子都未曾做过的事,让人羡慕,钦佩。
建元十三年的时候,是林苑临朝的十年。
十年的时算起来并不短,足矣潜移默化的改变些事情。
譬如,已经有不少顺利女医署结业的女医,并未留在京城给达官贵人瞧病,反而回到了自己家乡开设了女医馆。女医馆的成立,不仅给那些困于礼教的女子提供了看病的途径,也因医馆招收女学徒学艺,也给了女子生存的途径。
再譬如,自打建元十年朝廷设立了专管和离官司的机构后,这些年来,敢于提出和离的女子也逐渐多了起来。和离之后的女子,若不想重归娘家,官府可以给置办女户。由此来,激皇后的人有,可骂皇后的人更多。
不过对此,林苑不以意了。
她纵使如今她看似高高在上,可世俗规矩摆在那,她能做的,真的是微乎其微。可这点微乎其微的事情,若她能做成,纵使有些骂声,又能如何呢?
最早由晋滁带着上朝的时候,她内心所想还不过是掌握更多的主权,让自己有席喘息之地。可随着时的推移,随着她了解的越多,话语权的渐多,她的想法也渐渐发生了些改变。
她渴望能做些什么,自己,也能这时代。
的确,她能做的太少。十年,大概也做成了这两件事。
可饶是着两件事,她也竭尽所能的去做,因她道这是粒种子,撒到这时代,纵然短期看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可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百年后,不能福泽世人?
这时代女子的命太苦,她既有些能力,那能争取些,是些罢。
建元十四年的时候,林苑开始到,她的体好似在走下坡路。
其实早在去年的时候,她察觉到体大不如前,每回散朝后,总觉精神不济。
林苑有时候自嘲,或许是岁数到了的缘故罢。
晋滁虽然面上没有流露出慌字,也未开口对她提过怕字,可下皇榜,频频召集宫外名医入宫、以及夜梦醒后紧紧搂过她的种种举动,还是无不昭示着他的慌与怕。
大夫给出的诊断大致相,打娘胎带的弱疾,年轻时候精细养着看不出什么,可年岁渐长,会见到比旁人提前步入机能衰退之态。
换句话说,是会影响寿命了。
晋滁好悬没当场变脸。
林苑来自己大概不是能长寿的,对此也没有太多执念。不过他有执念,这点是让她极不放心的。
“这有什么,只不过是可能比平常人少活那么几年罢了。”林苑抚过他紧绷的唇角,安慰道:“我觉得人活的这条路,不在于有多长,而在于有多宽。只要此生过得无憾,过得美满,那即再短,又有何妨?”
略停了瞬,她柔了声音又道:“过完了此生,不还有来世吗,怕什么。”
晋滁紧绷的体终是缓缓松懈下来。
林苑当他被劝服住,神色不□□露出轻松之意。
未见到,掩饰在他深沉眸色后面的,是浓烈的化不开的苦意。
“阿苑,你此生还有什么心愿?”
他手掌抚过她的后脑,熟稔的将她按上了他的躯膛。他喜欢她依偎在他的躯膛上的觉,喜欢她脸庞受着他胸口的温度,喜欢她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爱人在侧,亲朋无忧,天下太平,这些都实现了,你还想让我有什么心愿?”
听着她的轻笑声,他低头轻吻在她发顶,缓声道:“那天下太平吧。如今天下北有鞑靼、南有蛮荆,还有些西戎不服朝廷管教,这些都是不利于太平的因素。”
他掌心轻抚着她的发,在她的诧色中,继续道:“明年初,我御驾亲征,替你荡平寰宇,呈现给你泱泱大国,盛世太平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