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六月中旬,清军占领杭州。贝勒博洛遣使招降浙江其余州府,绍兴、宁波府归降。博洛报至南京,多铎览了又报入北京。
却说多尔衮已连得李自成败死,弘光遭俘的喜讯,与王公众臣连日欢庆。宴上,多尔衮引得数杯酒,豪言道:“我弟兄三人,足以平灭大明。”肃亲王豪格不悦道:“本王若领一支大军南下,必不比豫王、英王功绩差。”多尔衮笑道:“是。不过大局已定,强敌皆摧,剩下的无甚大虑,不须你了。”忽然眉头一皱,停了酒杯。
多尔衮一皱眉,众人也都停下杯箸,显出思虑的模样来。内院学士范文程道:“摄政王,今日欢庆,为何忽然皱眉?”多尔衮道:“你们来猜一猜原因。猜准的,孤敬他一杯酒。”
国史院学士宁完我笑着道:“王爷果然好捉弄我等,寻常皱眉,真有深意?”多尔衮直视宁完我,宁完我忙道:“王爷思虑广大,完我委实猜不出。”内院学士满人刚林道:“王爷是忧虑南方暑热,我大清旗兵不适应吗?”
多尔衮道:“此微末之事。制汉必用汉人,湿热就使我满兵休整两个月罢了。”洪承畴说道:“既用汉人,必是思量所用人选。”多尔衮笑道:“人选孤已经有了。先生知道是谁吗?”洪承畴四面相顾,答道:“不知何人有幸得王爷看中。”
“不要看别人,就是洪先生。”多尔衮向来不会在酒宴上说任免的,今次却是个例外。洪承畴离座下拜道:“多谢王爷器重。”多尔衮以手示意他起身,“你们继续猜孤方才的思虑。”
众人又猜了多回,只是不中。多尔衮看向郑亲王济而哈朗道:“王兄一直不说话,难道没有见解吗?”济而哈朗笑道:“满人少,汉人多,摄政王似是思量如何求得长治。”多尔衮点头,笑道:“请细说。”济而哈朗以手指己头顶,也笑道:“初入北京时,摄政王曾谕令汉人军民剃发,后被迫收回成命。此时南京已克,莫非是要……”
多尔衮定了一会,点头道:“王兄以为可行否?”济而哈朗正襟道:“此事重大,应由诸王、固山额真、贝勒等一起来商讨。”
多尔衮站起,举起酒杯道:“王兄说的是。孤敬你酒。”济而哈朗起身,两人同饮了酒。
后两日,多尔衮召集在京各大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固山额真与蒙古八旗旗主,满汉学士议事。多尔衮道:“满人已为中国之主。仆从主俗,乃是自然之理。孤王有意复旧制,使天下汉人悉从满俗剃发结辫,诸位以为可好?”
努尔哈赤五子,余敏郡王阿巴泰道:“仆从主俗,无可厚非。汉人如此之众,唯此举能使汉人时刻明白天下是满洲人的。”
礼亲王代善道:“全凭摄政王决断。”满洲王公大臣也都附和道:“此举好得很。可速速施行。”
多尔衮笑道:“汉臣呢?你们怎么看?”洪承畴跪下道:“王爷,移风易俗,还是自然为好。且天下并未全部平定,若要实行,也应放缓。”多尔衮摆摆手道:“孤不要听你说了。老是这几句话。等明日朝上,孤来问关内降臣。”
次日,朝上,多尔衮问道:“孤意欲使天下汉人男子不论工商士农,尽皆效法满俗剃发,汉臣们可有异见?”
众汉官听了,颜色大变,相互看着,张嘴吃惊。各人定了一定,工部侍郎杨茂然出班奏道:“此实不可。汉人太众,且束发风俗已有千年,恐怕不是一道谕令就能改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彦凯奏道:“古有鲜卑、女真、蒙古据有中原,都不曾要汉人剃发。剃发看似虽小,实关大局。不可不三思啊。”
多尔衮脸色已阴了,目放怒光。忽然,礼部侍郎孙之獬出班跪奏道:“陛下,摄政王千岁,臣有心声,不说不畅。”
多尔衮仔细看着孙之獬,心里想:这家伙难道也要劝孤?他哪有那品格。说道:“你说吧。”孙之獬道:“大清新定中原,南方指日归顺,此万事鼎新之时,若衣冠束发独存旧制,此乃满洲从中国,非中国之从满洲也!”
多尔衮未言,小皇帝顺治在御座上站起叫道:“朕要中国从满洲!”多尔衮朝顺治大声说道:“坐好了。”小皇帝赶忙乖乖坐正。多尔衮向孙之獬道:“你将官帽摘了。”孙之獬谄媚笑道:“王爷明察。”即将官帽摘下,众人见了无不吃惊的。原来孙之獬已是剃了发,将辫子盘在头顶。孙之獬洋洋得意道:“去年臣妻放足独先,如今臣又剃发在前。”
多尔衮大笑道:“孙卿忠*,当为汉臣表率!赏赐你黄马褂一件。”眼里却是**裸的鄙视。孙之獬磕头谢恩。
多尔衮乃正色道:“孤曾令人查过史书。昔日金太宗曾令汉人剃发,并戒之子孙,不可从汉俗。后世忘记祖训,弃武习文,终为蒙古所灭。这是鲜血的教训!剃发令下,绝不容缓!”
六月十五日,多尔衮谕礼部道:“向来剃发之制,不即令画一,姑令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今中外一家,君犹父也,民犹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画一,终属二心。……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规避惜发,巧辞争辩,决不轻贷!”
一面令使者前往南京,谕多铎道:“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傥有不从,以军法从事。”
同时令恭顺侯吴惟华招抚广东,孙之獬招抚江西,黄锡胤招抚福建,姜禹绪招抚湖广,丁之龙招抚云贵各地方,谢宏仪招抚广西。软硬兼施,以为天下尽在掌握中了。
却说京师中的汉民闻听剃发令又下了,踌躇一阵子,绝大多数都依令剃了发。个别人不肯剃的,只有两种结局:一是躲避——这毕竟不是办法。清兵抓住一个即拉到菜市口刑场杀一个,早至早杀,晚至晚杀。
还有一个结局,便是出家做和尚。做了和尚,将发剃光了,自不须留辫子。不用说,这剃发令限制的日子里,往各大寺院求出家的人络绎不绝。
清廷剃发令下之前,北京城中已有一人预感出来了,此人是谁?正是别了我们许久的刘鼎刘更生。当初刘鼎潜回北京躲进普惠寺中,一心想着妻子苏珍和一双儿女。他去寻故人龚鼎孳打探消息,不想龚鼎孳的老婆顾眉生暗自遣人通报清廷,刘鼎叹息中束手就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