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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下 左老太遇贼吐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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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左良玉欲兴兵东下,却还瞒着一个人。此人是谁?湖广巡抚何腾蛟。

何腾蛟是马士英的贵州老乡,但却与史可法走得很近。他历任知县、道员,有吏才,享清誉。弘光朝立,得史可法力荐任湖广巡抚。既与左良玉同事一处,良玉敬他,他也多顺着良玉的意,两人一文一武,相处一时倒也融洽。

良玉知他是不愿和自己一同起事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日亲率军士闯入府院中,将何腾蛟捆绑起来。腾蛟挣扎不开,叫道:“左良玉,你如何敢绑朝廷命臣?”良玉撕破脸皮道:“何止绑你,本帅还要你与我一道入南京,清君侧!”

腾蛟大骂:“我隐约觉你欲为不轨,可竟不假!若今日收手请罪,还可挽救!”良玉说道:“多说无用。你从是最好,不从却也由不得你!”即命兵士将何腾蛟押入自乘的大船中。

腾蛟以头触壁,血流不止,被兵士拉住了,口中犹道:“我誓死不与你同乘一船,受叛君之恶名!”良玉温和了语气说道:“你纵坐它船,也难去从我之名。不过且依了你,本帅还不想你就去寻死。”于是改让腾蛟乘别一条船。

三月二十三日,左军二十万,号称百万,乘船漫江而下。到得汉阳门,船只靠岸补给。何腾蛟在舱内向外看着,心中焦虑。不想外面忽然驰过来一骑,一个青脸汉子从马上跃下,手持钢枪将左兵杀散,到得舱前,一脚将舱门踹开,叫道:“何巡抚!我是来搭救你的,出来!”

何腾蛟吓了一大跳,颤兢兢道:“你是何人?为何说是搭救我的?”来人道:“我乃曹变麟。我家世为明将,今闹了左良玉,特来救你走。”何腾蛟道:“我若得脱,必厚酬义士!”当时跟着变麟上了岸。变麟道:“你上我马只朝南快走。我随后就到。”腾蛟于是上马,说道:“义士千万小心!”朝南去了。左军步兵蜂拥而来,变麟持枪步战,且战且走。杀了近半个时辰,血染甲衣,犹不得脱。此时一将骑马而至,叫道:“好个曹变麟,吃我一斧!”当头砍来。变麟道:“来得好!”一枪架开,猝然跃起,将来将推落马下,自己跨于马上。左掌在马背上狠力一拍,坐骑飞也似的跑开。

变麟朝南去追何腾蛟,左兵追赶不得。左良玉听了,跺脚大骂,也无可奈何。后来变麟保腾蛟去了长沙,腾蛟更做了湖广总督,这是后话。

此处且按下。话说左不渝与方以智两人当时离了南京,出应天府,行经太平、池州二府,过江到了安庆,方转至桐城。

以智的家在县城,遂邀不渝同去歇息会。不渝归家心切,婉言拒了,直奔城郊老宅而去。

城郊的风光很秀美。绿荫鸟语,水秀气新。城西聚居着左氏宗族,约有七八百来人,人丁兴旺,此前多有在外经商的,养着小孩在家读书。此时因世道混乱,大多回来,复过起了男耕女织的日子。不渝的祖母七十余岁,在宗族中德高望重,几个孙子中,最疼的即是不渝。母亲陈氏孀居十六七年了,她疼着不渝的弟弟左恒之更多些。

原来恒之不过十八岁,一直不喜读书,使得老太太心上不称意的紧。曾在左光斗灵位前叹息:“我们三个孙儿,一个想做官,奈何书读的不好;一个书读得好,竟又不愿做官;最小的那个不读书倒在其次,整天里舞刀弄枪,非要学莽人们打打杀杀的,可如何是好!”

马车直行到左府的院门前。不渝跳下车,门开着,直入内里。里面一个仆人见着了,忙喊道:“二公子回来了!”喊了几声,众人都出来。

祖母见着不渝,两眼眶都湿了,伸开双手道:“孙子,快来。”陈氏扶着老太太,说道:“儿呀,你终是回来了。”

不渝上前,拉着祖母和母亲的手,跪地道:“孙儿不孝,在南京待了太久,让奶奶和娘亲思念了。”祖母抚着他的头道:“是奶奶让你去南京求学的。哪里怪你。你今番回来,就不要你再出去了。”将不渝拉起。陈氏道:“儿呀,你本来清瘦,现在更其消瘦了。一个人在外,果是不行。”

不渝说道:“孩儿没事。不知奶奶与娘身体可好?”祖母道:“好,好。见着你回来,精神分外儿好。”不渝问道:“怎么不见弟弟?”

“他,一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想来又去寻一群儿郎舞刀弄棍去了。”陈氏说。祖母便叹一口气道:“不说他也罢。一点不像个书香门第中出来的。”不渝道:“国家多事,我这样的人是最不济的。弟弟或则能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准。”

不渝吩咐仆人把带回的几样物件从马车上取下。车夫是以智的家仆,告辞而去。不渝与陈氏扶老太太进了内厅,老太太道:“孙子劳累吗?”不渝道:“不累。奶奶请说。”老太太道:“南京那边是个什么样?我听着几句传言,说是阮胡子与马士英把朝政弄的一团黑,可是吗?”

不渝点头,“确是这样。这两个奸臣广树党羽,构陷忠良,史伯父赴了江北督军,无人能制止他们为恶。眼见得朝廷纲纪败坏,不修文,也不修武了。”

老太太叹道:“奸臣是国家的蛀虫,再大的国家,也会被他们败坏。不要忘了你祖父的惨死。朝廷本来只剩半壁江山,又怎能再经胡乱折腾!大明的运祚究竟怎么走?”满脸的焦虑,目光闪闪。

不渝宽慰祖母道:“奶奶不必过于忧心。朝廷之事自有肉食者谋。孙儿想大明总能渡过这一厄的。”老太太道:“你哥哥升之呢?他去了扬州吗?”不渝点头道:“史伯父督师扬州,招大哥做了幕僚,同在扬州。”老太太道:“我呆在乡野间,外面的事本来都不上心了。但终是放不下。你正年轻,又是忠烈之后,决不可不顾国家安危,只念着一己身家。方才你说肉食者谋,是要不得的。”

陈氏说道:“母亲,他才回来,你不慌说这些吧。”老太太道:“唉,我又如何不望他能安安稳稳待在家中呢。他待在南京还好些,若去了江北,连性命都是攸关的。可我往常怎么说的,岳飞出身农家,他的母亲都能刺字以训,传为千古佳话,左氏子孙更不可只为自己而生。不渝,你的大伯没于国难,我心中虽觉痛哭,亦觉没有白生他。”

不渝单知道左安国降了李自成,不知道他已是在河南自刎死了。此时不敢多说,因道:“奶奶教诲的是。不渝在家略略休息,还是去追寻史伯父。”心里其实十分不乐意,只是他是极孝的人,不能逆祖母的意。

说话间,外面跑入一个少年来,一面喊道:“哥哥回来了?”便是不渝的弟弟左恒之了。但见他头上带个网巾,身上穿个对襟,年不上二十,斜而直的眉,突挺一个鼻子。双目明朗有神,可见九分喜悦;满脸爽直之态,不脱一些稚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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