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工匠正光着膀子挥汗如水地干活呢,她不好走近,只远远喊道,“刘铭,有急事,快跟我走。”
刘铭一怔,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汗水都来不及擦,忙套上衣衫便跟在她后头。
其他几人顿时忍不住悄声议论,“你说咱夫人单独找队长做什么?”
“没见她急匆匆的?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那为何不叫上咱们?”
几个人都默了默。
这时一人小小声地道,“你们说,是不是夫人……对咱们刘队长有什么想法?”
“滚你娘的,尽学了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被队长,不,被咱们头儿听见,不拿刀劈死你。”
“就是。就刘铭那小样儿,比咱们头儿差远了,夫人又不眼瞎。你别在这儿瞎猜了,赶紧干活,不然我告诉队长去。”
这人就暗自腹诽:切,一个个装得很正派的样子,事实上,心里还不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他们军伍之人,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是以并没有将贞节看得很重。
文人们总是为妇人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什么男女七岁后不同席、说话的距离需得一丈以上、女若丧夫得守寡、妇若无所出得休弃,男子纳妾得笑脸相迎等等。殊不知,在塞外,男女能自由出游、玩乐、相恋,情感不和能和离,寡妇能再嫁,人家不知多快活。
是以,在他们眼里,若是何苗看上了刘铭,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料,他们的对话,被站在不远处的齐一鸣,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夫人谁不叫,单独把刘铭叫走,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他说那还有什么?”这人正嘀嘀咕咕的,忽然感觉身边像是多了一块冰冷飕飕的,一瞧,竟是自家头儿,顿时吓得三魂少了七魄。
“夫人与刘铭去了哪里?”齐一鸣的声音冷冽,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
这人吓得都结巴了,“他、他……属下不知。”
齐一鸣看了其他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刘铭跟在何苗后头,也是越琢磨越不对劲。
夫人让他出来,什么话也没同他说,只是在他前头走得飞快。
这孤男寡女独处荒山野岭的……
夫人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才约他到这深山老林里谈?
瞧着这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他无法控制自己不乱想。不过,这念头才浮现,他便打消了。
因为,夫人的眼神纯净,看向他时,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定然是他想多了。
可他正说服了自己,何苗却忽然开口问,“你可想过要成家了?”
刘铭脚下一个踉跄,成、成家?
何苗站住,转过身来,隔着老远的距离看他,“怎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动过心思?”
刘铭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呐呐,“在战场上数年,回来后没家没田,身又残废,是以……”
“你是怕没有女子看得上你吗?”
刘铭心里越发打鼓,暗道,夫人,你到底想干嘛啊!
“若我告诉你,有个女子在偷偷喜欢你,你怎么想?”
“轰!”刘铭脑子顿时就炸了。
他一个手有残疾之人,离家多年,在外漂泊,会有女子喜欢他?
不太可能吧?
难道自己想的成了真,夫人真的偷偷喜欢上了自己?那头儿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很伤心?输给自己的手下,自尊心一定大受损伤,会不会要拿刀砍了他?不对,为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女子杀他,头儿不该这么没出息吧?
“只是呢,这个女子……她以前受别人的嗦摆,做过一些错事,怀了别人的孩子。不过,她已深刻意识到错误,已真心悔过……”何苗缓慢说着,刘铭却已是目光呆滞,各种天马行空,完全没将她下面的话听进去。
受别人嗦摆,怀过别人的孩子,全都与夫人对上了。不要啊,夫人,我真会被头儿砍死的……
刘铭心里狂呼,然后,他忽然感受背脊生寒,像是被野兽盯上,下一刻便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
他冷汗都冒了出来,也没留意何苗再说什么,僵硬地转过头去。
一看,顿时心脏都要吓破了。
他最害怕、最惊悚之事,竟然发生了。
他的头儿,正如一头恶狼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头儿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难道一直都在跟踪他和夫人?
真是好险!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好吧,险个娘啊。
他甚至话都才只说了半句,头儿却只盯着他看,何其冤枉啊!
何苗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得不到他的反应,便皱眉看他,“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去?”
刘铭哭丧着脸,不敢答话。
“看来你也是个蠢的……”何苗恼怒地瞪他一眼。
可落在某人眼里,却是成了娇嗔。
“罢了,你跟我来便是。”
刘铭只觉得背后那视线如刀似剑,将他钉死在了此处,双脚都迈不开了。
抖着声音道,“夫、夫人,属下不才,不配夫人青睐,夫人若是心善,就请、请放属下离开……”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苗蹙眉,“我是问你喜不喜欢这个女子,并非是……”
“够了!”
齐一鸣缓缓从树丛里走出,面上冷若冰霜,双眸满是冷厉。
“相公?”何苗有片刻的惊讶,随之欣喜地走向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齐一鸣眼里燃起幽冷的火苗,朝着她一步步走近,“没想到我会来吧?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到荒山野外,你说你的胆子有多大?”
他咬牙切齿,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她跟前,抓住她的胳膊,粗鲁地一拽,“前有李文书今有刘铭,你置我于何处?”
何苗捏着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深深蹙眉。
他在说什么?
李文书,刘铭?
忽然醒悟过来,她倏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齐一鸣,你是说,我对刘铭……有想法?”
齐一鸣神色阴鸷,冷声道,“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装?单独把他叫到这荒山野岭来幽会,还作了一番深情表白,我全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你还想狡辩吗?就跟之前同李文书一般?”
何苗听着,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