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离开曾家多年,又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嬷嬷,是以官差并未追查到她。在曾家出事后,她第一时间进入京城,历经波折后,找到了混在乞丐中的曾明兰。
之后一面躲藏官兵的搜捕,一面拿钱开路,总算打听到曾家之事。
为保名节,老太太带着曾家女眷尽数上吊自尽,余下五名不足十岁男丁,则被打入官奴。
一个百年之家,顷刻便轰然倒塌。
迅速之快,令人咋舌。
苏蓉生怕搜捕到曾明兰,便带着她辗转各地,一路逃到白马洲的某个深山野林里。
那里有一个小女孩与一老奶奶相依为命。
这老奶奶曾是江湖人,躲避仇家才隐居在此,从不与外边的人接触来往。
苏蓉也谎称与曾明兰是一对祖孙,逃避饥荒才躲到这里。
老奶奶像是信了,帮着她们建了一座茅草屋,与她们比邻而居。
然而,某日,老奶奶生病了,小女孩上山为她采药,失足摔下山崖死了,老奶奶受不住打击,挨了两日,也去了。
苏蓉与曾明兰将这对祖孙俩埋了之后,便冒认了她们的户籍,苏蓉成了殷李氏,曾明兰成了殷秀芝。
殷秀芝逐渐长大,很是向往山外边的世界。
苏蓉想着外头的风声已过,而她年事已高,陪伴不了殷秀芝多久,便在她十五岁这一年下了山,在桃花村买了间小屋子住下。
苏蓉打算多买些田地给殷秀芝傍身,恰巧听说隔壁杨梅村有人出售土地,便带了她过去。
卖地的正是何家的主母,即何苗的奶奶。
何家几代单传,且男丁个个娇生惯养,只会挥霍祖业,而没有半分担当,到了她爷爷这一代,已是表面风光,实际穷困潦倒。
何苗爷爷仍然仗着有十来亩地养活儿女,在外头风流快活,完全不顾家。
她奶奶是个农女,嫁人后舒服日子过惯了,从不操心家里的大小事情,得过且过混日子。
等她丈夫一病倒,才发现仅存的一点家底,全套空了。
为了给丈夫治病、供儿子念书,她没法子,才打起了卖地的注意。
苏蓉不费吹灰之力从她手里买了地,可殷秀芝却是暗地里看上了何立衡。
彼时的何立衡长得是真的好看,殷秀芝信里如是形容,“茕茕一枝玉兰树,看似无情胜有情”。
苏蓉却是知何家的男子没有作为,这何立衡也是平庸之人,日后不会有大建树。
可她抚育殷秀芝十一年,对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见不得她秀眉紧蹙,日渐消瘦。心疼不已,思前想后,又觉得殷秀芝手上有田有地,若是嫁到何家,倒也不会太受婆母的气。
而这何立衡再不济,一辈子闲赋在家,她靠着这些田地也能养活一家人。
等再过几年,那件案子彻底过了没人提起,她还可以将自己名下的产业收回,这样日后便能丰衣足食一辈子。
一辈子不愁吃穿,平安喜乐地过,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主意打定,苏蓉便同意了,还主动去找了何立衡的母亲何陈氏谈。
何陈氏是个眼皮子短浅之人,想着殷秀芝手上握着自家十亩地的地契,人又长得水灵好看,若是儿子娶进门来,可谓是财色兼收,便直接拍板定下了婚事。
何立衡没什么主见,殷秀芝顺利嫁入何家。
到底是年轻夫妻,早两三年,两人也恩爱幸福,如胶似漆。
可当何立衡考取了秀才,到镇上的书院念书后,便都变了样。
彼时殷氏怀上双生子,何老爷子与苏蓉相继离世,令她疲于应对。
何立衡在书院空虚寂寞,偶尔回家,也得不到妻子的抚慰,失落又愤懑,时常与殷氏争吵。
而在此时,梁氏便趁虚而入。
她制造各种机会引起何立衡的注意,还时常送饭菜到他书院。不但勾人,还勾住了他的胃。
殷氏因太过操劳,八个月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
何草比较虚弱,时常要各种名贵药材养着。加上被道长批过,说她命格不好,是以何老太太对她极为不喜。一年后,梁氏进门,便以减轻殷氏负担为由,把何草抱走,养在了自己膝下,老太太应允。
殷氏深受刺激,病情加重,时常陷入昏睡中。在她感觉自己生命已走到尽头时,提及要见女儿一面,梁氏也各种理由推搪。至死,她都未能见上自己女儿一面。
“吾儿,娘亲怀疑,梁氏已将你妹妹卖掉,你一定要将你妹妹找到,否则,娘亲死不瞑目……”
到最后的字迹非常的凌乱,且还沾了点点血迹,许是她撑不下去了,便没有写完整,匆匆把信笺收入了大印内。
此外,书信里夹着一张苏蓉将名下所有产业财物转增给殷秀芝的证明,上边有她的签字与盖章手指印。
所以,无论是殷秀芝本人还是她的后人,都是能继承这笔遗产的。
此外还有一张字条,写明这印章是苏蓉的私印,去接收产业时,出动证明与大印即可。
大印是出自天下第一木匠苏明之手,里边安置了机关,只用手指沿着这些字体刻画,便能打开。
怪不得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亲娘的外家人,原来都没有了;而她的妹妹何草也不知所踪,眼下看来,可能被梁氏卖掉了。
何苗慢慢看完,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
殷氏原本是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却是命运多乖,一世坎坷,所嫁非人,在病榻上被小妾登堂入室挖苦讽刺,临终前一双儿女都没在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这实在是令人太心痛,太揪心。
这种经历,与她前世很像,不过是她运气好一点,能穿到这里来重新开始而已……
何苗难受了许久,才收拾好心情,正要将盒子关上,却发现在这一沓纸张下边压着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扳指。
何苗取出来瞧,扳指一般都是玉质,此扳指却是铜质的,上边篆刻着几个古老的文字和一个兽首,看不出寓意如何,殷氏的信中竟也没有提及。
何苗放了回去,再把摊开的书信与地契等物件仔细收好,打算交给何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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