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拿开书袋,便看到几本话本子,都是书局印刷的,只是一翻也坏了。
此外,竟然还有一些笔墨纸砚、两三幅卷起的字画,何苗触手便烂了,只隐约看见“秀芝”二字,这正是殷氏的名字。
看来殷氏不但识字,还懂作画。
何苗翻开这些腐烂了的纸张碎片,翻出一个小的木头箱子,灰扑扑的,也没有上漆或者打蜡,就是原木色,无锁无缝隙,不知是什么木材,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腐烂,上边只有摔砸过的痕迹。
这是原主以前翻出来,想瞧瞧里边什么东西,试了各种法子打不开,造成的损伤。后来她还摇了摇木箱,里边没有任何动静,轻飘飘的感觉是个空箱子,这才扔下不管。
何苗拿在手上。
此箱子正方形,如巴掌大,这个年代还没有发明胶水,箱子的板子却接得严丝合缝……等等,这箱子背面有字啊!
是篆字体,里边还有残留的红色印泥,她并不认得这几个字。
这其实是个印章,是用一整块木头刻的,并不是模板拼接。
原主更不懂这些,所以在她的记忆里是“小箱子”,何苗才先入为主的以为是箱子。
只是,她亲娘不是一个贫穷的乡下妇人吗?怎么会有这枚印章?
而且,记忆中,她似乎特别的看重,在病重弥留时还抱在怀里。原主被祖母推进来见她最后一眼,她很激动,一面指了指这印章,一面示意原主过去,似乎想同她交代什么。
只是原主瞧她面容惨白如鬼,披头散发不成人形,心里害怕,半分不敢靠近,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便忍受不住,转身跑了。
殷氏悲凉入骨,没有人来看她一眼,包括她的丈夫。
她无奈之下,才把印章重新锁入箱子里吧。
这到底是什么印章,让殷氏这么宝贝,一直带在身上?
何苗一面想着事情,一面无意识地用手指描绘这几个篆体字,忽然“咯”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一看,手里的印章竟然分成了两截,且是空心的。一截只占三分之一,里边没有什么,另外那一截里边塞一些折得好好的纸张。
生怕又把纸弄坏了,何苗小心翼翼地拿出。
没想到,保存完好。
她轻轻摊开。
只是一瞧,顿时无比惊愕。
这里的一沓纸,竟大半都是屋契、地契!
有一间银饰铺子、一间绸缎铺子、两间成衣铺、两座农庄以及凤泽城郊外的三块地皮!
只不过,这些房产的主人是一个名叫“苏蓉”的。
而下面的一些地契,竟然就在杨梅村里,有一些坡地、山岭、水田、沙田,加起来有三十来亩,上边很清楚地写着每一块土地从哪里到哪里,在地契的背面还用舆图标注了。
何苗仔细一瞧,那些坡地、山岭大多荒芜了,可那十亩水田不正是眼下何家佃租给乡亲们耕种的那些吗?
正是因为有这些水田的租粮收,这十几年来,即便何立衡不作为,他与梁氏还是全村过得最好的。
可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何家的田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吗?为何持有者会是“殷秀芝”,她的亲娘?
而苏蓉又是谁?
何苗只觉得亲娘的身世与这何家的关系充满了重重疑团。
再往下翻,看到了几张黄色的纸张,竟是八字纸。
稍微破旧一点的,是原主的,上面写着生辰与道士的批复,“此女命中多灾多难,却是旺夫益子之贵格,若能遇上贵人,从此将衣食无忧,享尽富贵荣华。”
何苗觉得有点好笑,这句话是通用的术语吧?她前世,小时候她父母给她算的八字,上边批复的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
随放下不管。
下面有两张,一张写的是“何草、坤命”。批语是命运多乖,克父克母,一生奔波劳碌,孤独终老。
一张是“何勤、乾命”,批语却是相差个十万八千里,说是大富大贵之命格。
在八字中,“坤命”是女子,“乾”是男子。
何草为女,何勤为男,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前后相差一个时辰。
这便印证了她方才的猜测,殷氏当年生的是双生子。
艰难产子,流血过多,所以才坏了身子,因放心不下儿女,**着一口气,撑了两年多,在梁氏过门后,才撒手人寰。
可这何草呢?
四岁以前,原主记忆不全,对她没印象还能说得过去。可何勤一岁时,原主五岁了,记得梁氏也进了门,可也丝毫没有关于何草的记忆啊。
这何草,难道自小夭折了?
何苗总觉得这里有蹊跷,暗道回头得去问问何立衡才行。
她往下翻,竟发现了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娟秀的字迹便陷入眼帘。
“吾儿:见字如面。苗儿,娘亲知你父亲不会让你识字,是以,这封信若是你见着,请留下给弟弟。勤儿,娘亲也不知你有没有机会识字,只是,娘亲时日无多,总得留下几句话,否则,娘亲泉下亦也不能瞑目……”
何苗慢慢往下看,随着殷氏简洁的叙述,她的身世慢慢揭开。
原来,殷氏出生在凤泽城的大户人家,曾家,名叫曾明兰。
她祖父是位战场上的将军,戎马大半生,退役回京城,任兵部侍郎。
可她祖父为人铁骨铮铮,刚正不阿,对当时的皇帝重文轻武的作法以及制度十分不满。在她五岁那年,他在朝堂上冲撞了皇帝,被判抄家,曾家十岁以上男丁尽数流放北地,女眷贬为官婢。
好在她祖母知丈夫性子烈,耿直,不适合在朝为官,一早就做了些准备——早贴身的嬷嬷苏蓉脱了奴籍,送到京城外的一座庄子养老,她的一些产业,也早转到了她名下。
事发时,老太太一面与抄家的官差周旋,一面让人带着几个孙儿从狗洞里钻出,去找苏蓉。
可惜,几个孙儿太过娇贵,只吓得一味哭喊要找娘亲,引来官差,只有胆大机灵的曾明兰率先爬出,又走街串巷的,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