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瞧见何立衡正对自己怒目圆瞪,而他身边站着两名衣着讲究、气度不凡的男子。
不等她说话,何清婉便已急忙说,“爹,是女儿不会说话,惹恼了姐姐,还请爹爹责罚。”
又冲何苗小小声说,“姐姐对不住,都是妹妹的错,还请姐姐先消消气,莫要让外人笑话咱们,等日后要打要骂,全凭姐姐处置。”
这声音也不是很小,最起码,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认错、又放下姿态劝说何苗,装得如此的心善懂事,实际上暗指何苗易怒不识大体,不分场合与她争吵,为难她。
小小年纪便这般能装,段位真是高级。
偏偏在场的人,没几个人能看得出。
何立衡身边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男子笑了笑,“这位便是何先生的长女?”双眸上下扫了何苗一眼,嘴角勾起讥嘲的弧度,“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原主臭名远扬,他言下之意,是真人比传说中还要不堪几分。
何立衡瞬间脸黑如墨。
何苗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当真是嚣张无礼,出格的很,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冲她咬牙切齿,“嫁了人还不知收敛,回娘家还与妹妹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还不赶紧进去,杵着作甚?嫌还不够丢人现眼吗?”
他的眼神凶狠嫌恶,恨不得吃了何苗,若不是碍着有客人在,他只怕早上前掌刮她了。
齐一鸣也是面色发冷,“不必了。既然何家有客,我与娘子也算来过,这便回了。”
小胡子男子瞟了地上的藤萝一眼,悠悠地道,“这是新姑爷第一次上门吧?来了外家连顿饭都不肯吃,这是对外家有多大的怨气啊!”
何立衡一听,面色又冷了几分,正要说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男子忽然朝前走了两步,饶有兴趣地盯着齐一鸣,“你便是那个捕获了万药山上神奇野猪与摘了无数仙果的齐一鸣?”
齐一鸣没应,小胡子男人却是有几分吃惊,“王兄,他便是齐一鸣?”
“程吉兄,齐一鸣是何先生的乘龙快婿,你瞧此人搂着何先生令嫒,他的身份不难猜吧?”
小胡子暗道,若不是你说,我还真不敢相信,跟前这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便是何立衡口中的那个莽夫。
不过,你再不凡又如何?在这个绝对的皇权国度,身份等级是如此的泾渭分明,你一介贱民,注定要沦落为官家卖命的份儿!
“不错。”他冲齐一鸣点点头,“你既然在,便留下吧。用不着专门派人去找你,省事多了。”
何苗莫名其妙,你们蛇鼠一窝聚在一起,跟我相公有何关联?
心中暗自生了警惕,便冲何立衡道,“爹,不打扰你招待贵客,我们走了。”
说着拽着齐一鸣要离开。
“混账东西,没听见程公子说让你们留下吗?”何立衡瞪了齐一鸣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程公子、王公子?莽夫就是莽夫,半点眼力劲都没有。”
竟敢骂她男人?
何苗胸口燃起熊熊怒火,冷冷一笑,“真是搞笑,自己奴颜媚骨,要当别人的一条狗,还想将女婿拉下水。不过告诉你,你打错如意算盘了,我们虽然穷,可骨气还在。”
说着将何勤抱在手上的两个孩子接了回来,“相公,我们走。”
她这一番话狠狠地羞辱了何立衡,相当于与外家撕破脸了,可她不后悔。
她相公是那样顶天立地的人,怎么可以让他为了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渣滓而卑躬屈膝?
那样比杀了她还难受,她绝不允许!
“畜生,你竟敢如此说为父!”何立衡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手捂住了胸口,脸色青白交错。
何清婉急忙上前搀扶,手抚着他胸口,“爹,你别气,姐姐的性子一向如此,您多担待些,您慢慢同她说,哄哄她,她会听的。”秀气的眉头紧蹙,满眼焦灼与担忧。
何立衡瞧着这小女儿如此的懂事体贴,心中大感安慰。
“婉儿,幸好为父还有你。”
想着先前的妻子殷氏是个冷心冷肺之人,生出一对儿女也是狼心狗肺,他又感慨万千地说了句,“幸好吾觅得贤妻,才有我婉儿这般孝顺懂事的好女儿。”
何苗听得觉得无比讽刺。
梁氏为人如何,外边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只有他自己心聋目盲看不见。
何清婉要吃好穿好,花钱学琴棋书画上女学,跟条蚂蟥一样吸干家里的钱财,他却说她好。
这男人不但渣,还瞎!
她真想刺他两句呢,却听见何勤沉声道,“爹,你这话不对的。孩儿知道,孩儿和姐姐不善言辞,老实木讷,不讨人喜欢,您不喜我们也认了。可我娘在家生儿育女,伺候一家老少,到最后她操劳过度死了,你竟也不念她半分好么?”
少年的声音带着三分愤怒的轻颤和一丝变声期的粗犷,却是无比的清朗地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这是他第一次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也是第一次反驳父亲。
是以他很紧张,清秀的脸嫣红充血,拳头攥得紧紧的,反而有一种女子才有的孱弱之美。
何立衡有些烦躁。
儿子竟敢如此说他,要换做以前,早就遭他掌刮了。然而,此时瞧他的样子,却是奇怪的不生气。
“我没说你娘不好,我正与两位贵人说话,你莫要不懂规矩,胡乱插嘴。”他只是不耐地一挥手,冲何苗道,“让你留下你就留,你若是忤逆,我便与断绝父女关系。”
喝,拿断绝关系威胁她?
她求之不得呢!
她转身就走。
“姐姐。”何清婉焦急万分地上前拉她的手,“你莫要冲动,爹正在气头上,若是真与你断绝了关系,那弟弟怎么办呢?弟弟以后娶媳妇,你也不能来参加了呀!姐姐,你冷静些,同爹爹赔个不是,此事便揭过了,啊?”
表面装得情真意切,实际上是拿何勤来威胁她。
何清婉母女俩能给何勤使绊子的地方太多了。
例如再诬蔑他偷窃、给他更多的活做、不给他吃和穿、日后给他娶一门坏媳妇……
太多了。
孱弱的何勤即便也开始懂人情世故了,却是斗不过梁氏那个活成人精的老妖婆。
何勤看出了她的迟疑,便急声道,“姐姐,我没事。你和姐姐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姐夫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他给这两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低头?他不允许!
何勤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保护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心里头憋着一股郁气,不由得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用眼神示意姐姐走。
何苗看着弟弟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她的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