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臭小子,连爸爸都不稀得叫了?你长了几根毛毛,就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觉得全天下人就你最牛了?”王建春语出讥讽。
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憋不住,总想把这股火发出来。他王建春的儿子,怎么会这么不成才,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我哪里牛了?”轩轩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让王建春生气。
“今天在你大爹面前,你的表现还不算牛吗?真是牛,简直是牛气冲天了!你以为谁都关注你的成绩啊?
也就是你大爹问问你。问你是关心你,是爱你!你呢,不知好歹,还整出来个‘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相信哪?你自己的成绩你能不知道?”
轩轩不搭话,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王建春不知道他的话轩轩听到了没有,他真怀疑轩轩根本就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轩轩,爸知道你长大了。”王建春的口气软了下来,他从书看过,这个年龄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否则事与愿违。
“但长大了不代表就可以跟长辈较劲儿了。长辈总是长辈,他们关心你也好,唠叨你也罢,也都是出于对晚辈的关心。你说,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关心你了,不再关注你的生活了,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失落?”轩轩对他的问话,没有反应,只是抬了抬眼皮。
“轩轩,你不回答,我就认为你默认了我的意见。爸爸在外面工作,还有两年时间才能回来。这两年里,咱们家靠你这个小男子汉来撑着。
如果你任性,什么事儿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要让你妈怎么办?你从小就是个能担当的孩子,现在更需要你来担当,你不能往后退啊。”王建春把大手放到轩轩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
这个假期,过得也愉快也不愉快。二十多天,他一直在与轩轩周旋,一直试图解开轩轩闷闷不乐的原因,可一次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王建春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太不容易了。原来是徐子怡,现在轮到了轩轩,家里就没有和谐的时候。不过,轩轩不会跟他吵架。可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也不是个事儿。青春的烦恼,真是个大麻烦。
“你就别说他了。他有一段时间这个样子了。我找过他们老师,老师说也没有好办法。
青春期也是有轻有重的。盼着长大又怕长大,就是这样的心理儿。慢慢来吧,你回来这几天,就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徐子怡不让王建春再管轩轩的事儿。可王建春总是放心不下。总想找回那个善解人意的儿子。
老同事们知道王建春回来了,纷纷请他吃饭。几乎每天一顿饭局。
好在,上面对官员吃喝查得比较紧,谁也不敢让王建春多喝。王建春觉着上头的精神方针太对了。成天醉醺醺的,自己难受不说,还麻烦身边人。
阴历二十五,王建春的家里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李进超和冷晓红。
看王建春一脸不解,李进超憨厚地搓着手。
“那个,王书记,我和晓红十月一已经结婚了。你在新疆,没给你信儿,这不,来给老领导拜个年,谢谢你承全我们俩!”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两个,真的走到了一起!
王建春看着冷晓红。对方眸子很深,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和李进超拉了会儿家常,冷晓红一直不说话,王建春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晓红,那个基地发展得不错吧。”找了个两个都关注的话题,想逗引冷晓红说几句话,不然的话,太冷场了。
“嗯。还行。”冷晓红轻吐三个字。
“哦,今年这基地可是不错,南方冷冬,蔬菜产量有所下降。西红柿都是年前上市的,可是挣了一笔好钱。”李进超笑呵呵地道。
看冷晓红不想说话,王建春又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大概有十多分钟的样子,冷晓红拉起李进超的手,“咱们走吧,王书记还有事儿呢。”
李进超急忙起身告辞。
王建春不知道,来看他这个提议是李进超提出来的。冷晓红并不想来,给他的理由很简单:人家是书记,反正自己跟他又不熟。
但架不住李进超的软磨硬泡,终于把她从家里给拉了出来。
二十多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返程的火车上,王建春盘望着窗外飞快变化的景色,愣愣出神。他点了整个假期,或许只有四个字就能概括吧——吃饭、说话。他的生活突然乏味得像水。
……
……
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王建春踩着二零零九年的脚步回来了。如今的他,已经三十五岁。四舍五入来算,他也算半只脚迈入不惑的行列了。可他发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惑”不减反增,自己何时才能“不惑”呢?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在青山的官场,有些人退了,有些人升了,有些人进了。
进退留转,本是官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轮到一些人的时候,却总是心不甘、情不愿。
王建春这一回来,官场必然有一些人要变动了。王建春本是一方大员出去的,而且明显是有人做了工作才去的。可是林峰走了。如今谁来替王建春负责?
在和硕的三年,王建春与林峰联系的并不多,他在临行前才知道林峰调走的消息。
熟悉官场规则的人都知道,林峰走了,对王建春可能是一个利好消息。因为林峰的新职位,是副市长。
对于人们的猜测,王建春用脚心想也能猜得出来。
他,一个年富力强的干部,经验丰富,能独挡一面,在他工作的安排问题上,市里会有一个倾斜,县里也会力举,这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因为无论谁担任青山的主官,都会考虑到谁能干活这个问题。在这个官场,有一些人是靠人脉、靠金钱、靠逢迎上位的;也有一些人是靠个人的工作能力上位的。
老领导张万川已经提前离岗了,陪着马平凡过起了悠闲的退休生活。
王建春在等待分配的那段时间,爱跟张万川一起拉拉家常。这时候,马平凡也会掺乎进来。这两位曾经的一方大员,现在就是两个纯粹的小孩子。
马平凡哄着孙子,他那小孙子已经两周多了,淘气得很,经常把象棋拿来当糖咬。
而张万川,儿子在外地,虽然也结了婚,可孙子归外婆带着。于是老两口整天窝在家里。好在前段时间,有老同事给他推荐了门球这门运动。
张万川可算上了瘾,经常和一帮老伙计们去打。马平凡也想去,可有小孙子挂着,想去也去不了,张万川便拿这件事一直气他,说他“不自由”云云。
两位老领导一见面就喜欢掐架,这可是国人表达亲近的一种特殊方式,这个方式,王建春想,或许将来他自己也会用得着吧。
……
“建春啊,你说你在家呆了有两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安排你呢?”张万川击了一杆,大声对王建春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在家呆着呗。我能干什么去啊。这一下子,把原来所有的假都给补上了,省得我媳妇整天说我不着家。
现在啊,在家做饭、收拾屋子,全职的。”王建春心里痛了一下,表面上却开着玩笑。
实际上,他也很着急。到底给他个什么职位呢,总不能比乡镇党委书记还要低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了,领导的事儿,他真是做不了主。
“领导们也都犯着愁呢。让你回乡镇吧,人都满着呢。提副县级吧,没职数,怎么办?今年又不换届,市里也发愁,你们这样的,怎么也得有个好归宿,不然的话,以后谁还去呢?不是咱思想政治素质不高,而是现实问题。”张万川道。
“该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总得有活儿干。我这样的人,领导们肯定会考虑的。”
王建春不想再谈这个问题。这些天,他发现只要碰到个认识的人,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有时候他都不想出门了。今天如果不是张万川给他打电话,他恐怕也出不来呢。
张万川叹了口气:“这话不假。你三十多岁,正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如果我是领导,肯定把你放到重要岗位上去。但我说了不算了。已经离岗的人,人微言轻,人走茶凉咯。”nbsp;
当领导的,都会遇到“门前冷落鞍马稀”的那一天,这是社会规律,也没什么。
不过人都是如此,一旦这种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会生出世态炎凉的感慨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