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老太太看着路两旁飞逝的房子，不断感叹：“真是快呀，这人儿都看不清啦。”
“妈，这算慢啦。”
“老了，跟不动咯。”
“妈，您还年轻。日子久着呢！”王建春从后视镜里看到母亲正朝外望。老太太不知道想些什么。大哥坐在一旁偷偷抹泪。
到了家，王建春把母亲抱下来。大姐二姐都在，小五儿刚刚也赶了过来。二姐方大兰已经把火炉点着了，屋里的温度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楼房里的暖气，比其他人家也暖和多了。
看到老伴出院回到家了，父亲躺在床上，努力地扭着脖子，眼里竟然含着泪。
“你回来了，回来好，大兰，快把褥子给你妈铺上，家里冷，不比医院暖和。建国，给你妈倒点水，看你妈喘得厉害呢。”
一向少言的父亲，罕见地吩咐起儿女们。
兄妹几个手忙脚乱地照顾好母亲。王建春发现大嫂和弟妹们也随后过来了。
孩子们听说奶奶回来了，也都跑过来，在炕上跑来跑去的很是热闹。老太太微笑着，摸摸这个，亲亲那个，慈祥的脸上挂着满足。
农村的屋子，好的人家都会装上土暖气，王建春早在几年前就给家里安上了暖气，但老太太不爱点炉火，只是塞一把玉米秸把饭做熟了就行。王建春到院里看了看，煤还有一些，经过了一夏，肯定不太好烧了。他从兜里掏出了000块钱，递给了王建国。
“大哥，妈他们这屋看着再加一组暖气片吧，屋里太冷了。再买点煤，要山西大同的，别怕贵，好烧就行。临出院的时候，我跟医生打听过了，妈这个病还得接着吃药。药我已经买好了，一个月的量，没有了给我打电话。”
“建春，咱哥几个把这住院的钱均摊了吧，都是你一个人出的钱，这怎么行，我们能拿得出来。爹妈又不是你这一个儿子！”
兄弟俩拉扯着，一个想把钱塞到弟弟的兜里，一个坚决不让。
“大哥，干什么呢，你！爹妈是咱们的爹妈，他们住不习惯我那里，我也没办法，你们在跟前，费的心比我多多了，我出这点儿不算啥！跟小五儿说，这钱我一个人出，不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们对爹妈，比我付出的更多！”
王建国十分满足，这个弟弟，比其他人可强多了。他不止一次听别人说，在外工作的对爹妈不管不顾，一年也就接济两钱儿，哪个像王建春这样，从吃穿住行还医药治病，统统由他包下的呢。
他这个大哥没有钱，可有孝心，有力气。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弟弟讲究，他这个当哥的自然也差不了。
父母，是一个人永远的牵挂。王建春觉得，自己能有不断向前的动力，就是因为父母对幸福生活的期盼。他过得好，这是对父母最大的报答。
在那个飞出农门就是成功的年代里，如王建春一样能摆脱一个“农”字，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你都是成功的。
……
“这两天你怎么不去医院了？不用你陪了？”看王建春连续在家睡了两天，徐子怡有些纳闷地问道。
“回家了。”简单的三个字，曝出了他的不满。那天儿媳围在一起，妯娌唯独缺了徐子怡。
“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到医院去帮个忙啊。”徐子怡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道，眼睛偷偷地瞟着王建春，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不是不去吗？不是怕有病毒吗？再者说，你能帮上什么忙？”王建春眼皮都没抬，眼珠也不动地看着电视。
“你怎么说话呢，出院不得需要人手吗？你就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奶的病，好利索了？”
“她要回去，我也没办法。”王建春不想跟徐子怡说太多的话，每次回答都十分简单。
“那就是没好了？也不知道你们一家子怎么想的，没好出什么院，把那点钱看得也太重了！”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臭？”
“我说话怎么臭了？嗯？怎么臭了？你说的话有香的吗？也不想想自己，整天有理由说别人，你不也一样吗？你说的话有一句是香的？”
一长串的问话，王建春实在不想回答。不想说话，就得逃开，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手关上了门。
“爸爸，我要听故事！爸爸，开门，给我讲故事。”轩轩稚嫩的声音传过来。拉开门，轩轩趿拉着小拖鞋，手里抱着一本书，蹦到床上。
“轩轩，先告诉爸爸，想爷爷奶奶吗？”
“爸爸，为什么你们都爱问这个？妈妈问我想不想姥姥姥爷，你问我想不想爷爷奶奶。那他们想不想我，你问过爷爷奶奶吗？”一句话把王建春给噎住了，这个孩子，说话可真堵人。
“爷爷奶奶当然想你了，怎么，你不想爷爷奶奶啊？”
“也想。昨天，去姥姥家了，姥姥也问我想不想她呢。”轩轩把书塞到王建春的手里，用手戳了戳，示意王建春快点讲。
王建春苦笑，徐子怡对母亲的冷淡，让他心里颇为不满，这次她连面子都没给自己，看来是想公开跟自己叫板了。他没办法治她，因为他不想，她是轩轩的母亲，是自己选择的要生活一辈子的人。
可是，申晴呢，要把申晴置于何地呢？
有些事实无法改变，所以，人们就只能改变自己。人生如漩涡，不停地旋转着，只要谁离那个漩涡近一些，马上就会被卷进去。不是有人说，人最终的归宿，便是宇宙未知的黑洞吗？
母亲出院已经一周了，王建春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问问母亲的情况。王建国总是说没问题，说母亲能下地走走了。
王建春赶紧让他制止母亲，医生再三嘱咐过，她的病一定不能累着。
事情最终没有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走。
……
今天是母亲出院第十天。王建春不用打电话回家了，因为大哥主动打过来。
盯着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王建春知道自己将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匆匆地赶到医院，颤抖的手在《病危通知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字的一刻，嘴角再也抿不住，泪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急性心肌梗再次发作，还有什么能挽救母亲的生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