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个想法,有这个勇气才是最重要的。”王建春认真地说,“有没有提前考虑销售的问题?”
“前些天我去了一次北京,找到几个经销商。他们说等看菜的品质再说,只要产量能达到他们的要求,销路没问题。”冷晓红说着,手不停地在西红柿上忙活,一看就是个干惯活儿的人。
“这样最好了,要打好提前量,别等批量下来的时候再动手。市场一天一遍,尽量把那些经销商们请过来看看,让他们早有底儿,将咱们放到他们的计划中。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王建春说着,往大棚门的方向走去。
“王书记这就要走啊?”纵然有些不舍,可冷晓红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王建春不是她能高攀的。
“嗯。你忙吧,我去找冷书记呆会儿。有什么事儿打电话。”
王建春走了,冷晓红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棚里的西红柿秧苗发呆。
冷家平也在大棚里忙活,干着跟冷晓红一样的活儿。两人闲唠了一会儿,话题拐到了冷家山与他的关系上。
冷家平道:“他呀,这回老实了。调地那会儿,可把他憋屈苦了,人家一听说他调地,都不给他。他人本质还不坏,就是脾气倔。男人吗,有脾气是正常的,尤其是农村爷们儿,没点脾气不行。”
“嗯,还是你心胸宽,上次他打了你,如果不是你放他一马,他不得蹲监去了吗。”王建春拍拍他的肩。
“我肯定不会那么办的,都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没那么大的仇。真把他送进去了,在这个村里我也呆不下去了。当村干部的,就得长个大肚子,别人生气咱不气,气出病了苦自己,没啥意思。他也是一时想不开,本家人,气也气不了,所以干脆就不气。”
“挺佩服你的,冷书记,能有这么大的肚量,真是难得。”王建春由衷地向冷家平竖起大拇指。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真的斤斤计较,工作也干不下去了。不但是为自己树敌,也给自己垒了一道墙。农村的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太真挚了,没啥好处。”
冷家平的话,引起了王建春强烈的共鸣,有些事情,难得糊涂最好,非要较那个真,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回到乡里,王建春把一天的行程简要地做了记录,把双手放到脑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嗯,真是舒服啊。】
工作之后的小憩,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
“铃铃铃……”
电话铃声,残忍地打断了宁静。突兀的声音让他心惊肉跳。
“建春,你快回来吧,妈病了!”是王建国。
王建春的心马上揪到了一起,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如果不是有特别的情况,哥哥是不会打电话给自己的。
“怎么了?先告诉我情况怎么样?”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已经发颤。
“你回来再说吧,爹也让你回来。快点,跟单位请个假。”
听着大哥的声音还算平稳,王建春心里怀有最后一丝乐观。急火火地开车跑回家里,屋里屋外已经全是人,却寂静无声。在这大冷天,气氛凝结得让人无法呼吸。
“哥,怎么样,我看看。”看到王建春回来了,王建国眼泪掉了下来,他身为长兄,却不自觉地把王建春当作主心骨。拉着兄弟进屋,边走边告诉母亲的情况。
父亲已经卧床不起了,如果母亲再有三长两短,最难过的就该是老爷子了。
王建春这才见到母亲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人已经昏迷。
“怎么没打10?”声音颤抖。
“打过了,一会儿就到……吧。”方大满声线颤抖地说。
听着家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母亲发病的过程,王建春鼻头发酸。但他不敢掉泪,这个时候必须挺住!
大约十五分钟,救护车来了。见到母亲被抬了上去,医生们采取了紧急措施,王建春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兄弟姐妹六个已经到了五个,还有最小的弟弟在外上大学。虽然常年有病,这次比较凶险,小弟总觉得母亲能挺过来。
……
急救室外,兄妹五个谁也不说话,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人都有生老病死,一辈子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在少数,但谁也不愿碰到现在这种情况。五个人都没有回家。王建春给徐子怡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母亲病了,正在医院抢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他并不指望徐子怡能帮得什么忙,她能把轩轩照顾好就行了。
三个多小时过去,抢救终于结束,医生告诉他们,母亲得到的心肌梗死,如果再晚些,恐怕性命不保。不过,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晚上8点多的时候,徐子怡来了,带来些吃的。她没有多说什么,主动请缨晚上在这儿照顾婆婆,让王建春回家去休息。王建春没有答应,他怕发生意外情况。
徐子怡没有坚持,呆了几分钟,就说:“轩轩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了。”
王建春点了点头。
母亲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打着点滴,被各种仪器包围着,王建春看着心酸。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现在兄妹们都能吃饱穿暖了,她却重病缠身。
他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传统农村妇女的典型代表,也是最没享过福的那批人。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身为女孩没上过学,每天两开一睁就开始下地干活儿。结婚后本以为会好一些,父亲又瘫痪在床,再加上六个孩子,苦不堪言。
看着母亲刀削斧刻般地脸,一头花白的头发,坐在病床前的王建春眼眶一热,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轻轻握住母亲那双粗糙的手,细细地抚摸那一条条纹路和厚茧,那一条纹路,是岁月的侵蚀;那一条厚茧,是磨难的沉积。
在王建春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性子很好的人,非常善良,非常温柔,似乎从来不会发火。孩子多,闹腾,但母亲总是耐着性子说话。
即使是父亲在刚瘫痪时,脾气急躁,对母亲非打即骂,她仍然不急不恼地跟父亲说话。自己那老父亲曾不止一次悔恨地说:“老婆子,下辈子换我伺候你。”
“建春,要不你回去睡个觉吧,我看妈挺稳当的。留两个人就行了,大哥,你和大姐找个地方睡吧,我和老五守着。”二姐王大兰轻声说道。
“不,二姐,我和老五守着吧,我给你钥匙,都到我们家去吧,家里有电话,如果有什么事儿,我就打电话。”王建春说道。
“不去了,还是你回家吧。都守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别都累着了。”二姐又劝道。
王建春不再说什么。徐子怡的脾气,他太清楚。他不愿意在日后的争执中,这件事情成为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中的一件。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情理上虽说不过去,可确实也应该理解。伺候老人,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都可以,如果十年八年,抑或是遥遥无期,那就是考验人性最关键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