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游和摄政王隔得远远的, 说句话都得靠喊, 楚昭游刚受到经吓, 脸色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 小声道:“摄政王,你能不能快点去洗澡。”
萧蘅听见了, 他极力瞅了一眼楚昭游的表情,不太看得清脸, 但想也知道脸色不佳。
他本应该亲自救楚昭游, 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可他不能,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离得远远的。
萧蘅一眼看见楚昭游身后,凤星洲把陆景涣后怕地搂在怀里,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背着腿软的陆景涣回屋。
再一看孤零零伫立在风中的楚昭游, 他不安地等他到现在都没睡, 没有任何抱怨, 还提起他们初遇时, 楚昭游买了两个包子没有分他的事。
且不说他没有资格吃,楚昭游明显在努力缓和惊险过后紧张的情绪,他的昭昭那么好, 总是先一步安慰他。
他想起自己背楚昭游走过那么长的路,每次头疼发作,对方都极尽耐心地哄他, 被咬了也不生气。
萧蘅闭了闭眼,恢复记忆突然没什么可邀功的,他依然对不住楚昭游,甚至不能再他惊魂未定时抱一抱他。
“我这就去……陛下先去床上躺着,让神医把一把脉。”
楚昭游转身回福宁殿,摄政王洗澡应该很快。这个过程中他一眼都没朝刚才一起出生入死的陆景涣那边看。
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情景,朕一点都不嫉妒。
“走慢点!”摄政王远远看着,心脏揪紧。
“知道了。”楚昭游放慢了速度。
楚昭游乖乖躺在床上等摄政王,期间神医过来了一趟。
“不错,年轻人果然承受能力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头虚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多亏了他给小徒弟准备的防狼药。
虽然狼没有防住,但防止了疯狗咬人。
得加钱。
楚昭游立刻翘起尾巴:“那是,朕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被摄政王吓大的。”
萧蘅还没踏进屋,就听见楚昭游的控诉,顿时更加自责。
神医说楚昭游没有什么大碍,挺稳定的,他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悔。
楚昭游怀孕这一趟,本王吓他的次数,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多。
摄政王这次洗澡前所未有地认真,用神医开的加大剂量的药水冲刷身体,衣服靴子都让人烧了,要不是之前在楚昭游面前嘲笑过太多次凤星洲,不然摄政王可能连头发都能狠心剪断。
神医走后,楚昭游久等摄政王不回,都有些困了,可是他今天想抱着摄政王睡觉。
他打了个呵欠,余光看见门外有一片熟悉的衣角。
摄政王不会是不敢进来了吧?
楚昭游:“摄政王在外面?”
萧蘅:“嗯。”
“那你进来啊!”难道要朕邀请你上龙床吗?
萧蘅哑着声儿道:“我怕身上还有血气,今晚就睡在外殿,我守着,不会有任何人再来。”
楚昭游:“没事,之前陆景涣在月老庙踩到血迹,回来也只是药味浓了一些,对朕没有影响。”
萧蘅:“我方才去了西边的树林,山上血气浓重,比陆景涣严重。”
而且他怕绿裴在耍什么花招,比如血里掺进了新的药物。
尽管五云寺的四名僧人,已经证实只有一种方法引发合心蛊暴动,神医也给亲自检查过。
但事关楚昭游和孩子的安危,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楚昭游“哦”了一声。
萧蘅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失落,几乎是瞬间就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抱歉。”
负在身后的手掌紧紧攥起,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抱着楚昭游,但合心蛊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的小心。
楚昭游光着脚丫子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突然一拍门板,凶巴巴地问:“你是不是上哪受伤了不敢给我看!”
两人隔着半扇门,萧蘅吓了一跳,迅速张口反驳:“没有。”
如果钱世成在这,一定会感慨陛下此时和他查私房钱的媳妇一模一样。
楚昭游越想越对,那幕后之人让萧蘅带着朕去送死,宫里还安排了杀手,摆明了是要置他于死地。
摄政王武功再高,也被萧蛮的存在束缚着。加上他无缘无故恢复记忆,简直就像是脑袋又被砸了一次。
“脑袋没有被砸?”
“没有。”
“真没有?”楚昭游狐疑,“那你怎么会洗不干净,难道不是因为有伤口?”
萧蘅无话反驳。
他确实受了点伤,但这回不是脑袋。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万万不敢再让房梁砸到脑袋,恢复记忆是万幸,万一再失忆一次可就糟糕了。
萧蘅在火场里一侧身,只让房梁擦过肩膀砸下去,肩膀有些青紫,削了一层皮肉。
他回来后,用药汁将伤口淋洗了五遍,擦得鲜血淋漓,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楚昭游在门后倏地探出一个脑袋,仿若偷看心上人洗澡一样:“敢不敢脱衣服让朕看看?”
萧蘅一连后退了几步,一低头看见楚昭游光着脚丫子,吼他:“把靴子穿上!”
楚昭游伸长脖子在摄政王脑袋上扫了一圈,没有伤口,“不会受内伤吧?”
摄政王心想,这回真的是外伤。他一直在接受神医的施针,本来就处在即将恢复记忆的边缘,被房梁一刺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
他有些头痛,楚昭游受了经吓,不去睡觉,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听话,去睡觉。”
楚昭游看了一眼放心了,爬回了床上。摄政王当心影响孩子,他也是担心的,只是比起没出生的孩子,当然要先关心摄政王。
“我从前就见过大风大浪了。”楚昭游吹牛,“不是被你吓的。”
萧蘅心头一暖,哽声道:“嗯。”
“摄政王也早点睡觉。”楚昭游闭着眼睛,慢慢沉入梦乡。
萧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昭游睡着,轻轻掩上门,坐在外殿里看奏折。
“立即审问绿裴,封锁小树林,任何人不得进出。”
树林里还有残存血气,为了避免有人经过,通过各种意想不到的渠道传进宫里,只能严密封锁,连畜牲都得看严了。
“十日之内,凡是有人出宫,不得接近陛下,有鸟禽落脚,一律赶走,用药汁清洗。”
苗若秋已经死了,这招只能用一次,只能委屈一下楚昭游。
萧蘅拧着眉,幕后之人要杀楚昭游,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通知梁州,陛下龙体康健,请姨母勿听信谗言。”
楚昭游虽然没事,但是主使肯定迫不及待地通知赵夫人了。
杀楚昭游,让赵城和朝廷对立,或许龙威军也会站在赵城这边,到时大楚战火又起,两败俱伤,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萧蘅坐着批了半个时辰奏折,绿裴的口供传到了桌上。
绿裴,原名樱桃,是魏太后的贴身宫女。
魏万虹得知楚昭游有个姨母嫁给了赵城,手里有兵权,就想挑拨他和摄政王的关系。
她大概知道摄政王是中蛊活不长久,却不知是什么蛊,便派绿裴出宫活动,想办法弄清楚,告诉摄政王,让他和楚昭游反目成仇。
绿裴手里掌握着魏万虹仅剩的关系网,调查萧蘅的事还没有眉目,魏万虹就被下到大牢,萧蘅攻打幽州,魏府被一网打尽。
她正犹豫要不要动用手里的卒子,鱼死网破救太后,有个人找到了她。
他说魏府和魏太后如今插翅难逃,劝绿裴不要白白送死,需从长计议。
这人是魏太后另一个侄子,魏越,在幽州之战一开始,就认清形势假死逃脱,他的亲爹魏史、亲哥魏卓必死无疑,他竟然还能平静地劝绿裴保存实力。
绿裴听了他的建议,两人开始积极联系月斥国方面和幽州旧部。
章回吉成了废人,自然不能密谋,但是章回吉之母怀恨在心,答应帮忙留意海上的商船,让摄政王永远找不到药材。
本以为要拖上几年,拉拢苗若秋时无意间撞破了五云寺的秘密,权势忽然就唾手可得了。
绿裴在联系太后旧日亲信时,有个当年出宫的宫女,忽然来信告诉她一件事。
魏万虹掌权时,那几年被放出宫的宫女,许多都做了她的眼线。萧蘅和谢朝云借着寻找恩人为借口,以及随着谢朝云伯母是太后棋子之事败露,大部分棋子被连根拔起。
唯有少数不太重要或者当年走得远的,还勉强不被发现。
绿裴手里的就是这些不堪用的小喽啰。
谁知那宫女信中,竟然提到了摄政王的亲娘。
宫女在凌碧江沿岸的丁府家中做奶娘,大约十年前,有人千里迢迢从扬州送了一箱金银珠宝,交给丁老爷,指明要给少爷萧蘅。
丁老爷一头雾水,他是附近闻名的大善人,自己没有儿子,就抱养了一对双胞胎当亲生孩子疼爱。
他家产丰厚,自然不会去贪这送错的银两,便一直放在库房中,等失主来认领。
就这样一晃而过十年,放在库房的箱子落灰,下人见已经十年过去,这箱子成了无主的,丁老爷也忘了这事,便借着打扫的名义,每回偷一些银两,渐渐的,箱子里就只剩一副花旦头面和旧制的钗环,以及压在箱底落款萧蛮的纸条。
宫女看到字条时,忽然想到当年指明要找的萧蘅,会不会就是当今的摄政王萧蘅。
查明了萧蛮是谁,绿裴立即私下派人问了几个旧人,都说摄政王似乎和萧蛮有几分像。
一条毒计便自然生成。
萧蘅看完口供,沉默了很久,魏越藏身之处已经有人去搜查了,不需要他多加吩咐。
半响,他终是开口:“萧七,去扬州找一个人。”
他和萧蛮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事,不管怎么样,不能让魏越先找到。
尽管十年过去,萧蛮可能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送银子是因为愧疚,但加上戏子头面和旧钗环……只能是遗物了。
萧蘅在外殿坐了一晚上,到天色将明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楚昭游只睡了两个时辰,就睁开了眼睛。
他心里记挂着摄政王,昨晚的结果他没敢问,怕大半夜的惹摄政王烦恼,心里藏着事就睡不踏实。
楚昭游用草药把自己薰得晕乎乎,再抱着一个填充草药的抱枕,打开门,无视摄政王的警告的目光,一步一步靠了摄政王身后。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认真感受身体的变化,幸好,摄政王杞人忧天了。
神医都说没事,只有摄政王吓过头了。
他一低头,就看见摊开的口供,愣了一下,抱住摄政王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肚子上。
“你说以后孩子跟着你姓萧怎么样?”
楚昭游轻声道。
再几个月就会有另一个骨肉至亲,所以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他太心疼萧蘅了,要是能早点认识他该多好。
萧蘅:“我没事,你不用这么哄我,怀孕这么辛苦,当然是跟你姓。”
楚昭游正想安慰,发现摄政王肩头衣服比较厚,掀开一看,果然缠着绷带。
“你还说没有受伤,气死朕了!”楚昭游故意捂着肚子,转移摄政王的注意力,“神医都说朕不能动怒。”
摄政王果然紧张了:“消气,消气……我错了,你别生气 。”
楚昭游:“下不为例,马上换药。”
“好。”
老头被请来换药,一开口就是:“不对啊,昨天伤口没这么严重,你是不是洗澡的时候搓它了?”
他第一回看见有人这样给自己洗伤口的!简直大开眼界。
摄政王抵死不认:“没搓。”
楚昭游:“……那难道是朕挠的?你都不跟朕上床!”
非要逼他说这样羞耻的话吗!朕就说了。
想上床!非常想!
“朕很生气,你哄我。”楚昭游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揣着手,一看就需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哄上一天一夜,直到忘了心中的郁结。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单纯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