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寝宫的桃树下,我遇见了那个让我惦记了一生的人,他说他是女人,是一个穿越的时空,来自异世的孤魂,也是这个女人,这缕孤魂,成了我这一生放不下的牵挂。
怀着他的孩子那年,她在一个开满桃花的山谷,求我嫁于他,纵然青丝染霜,镜鸾沉彩,亦要许我十里红妆,那时心如止水的我,恐是早起了波澜,我虽意在皇位,可是也曾想和这个人厮守一生,与这个曾经与我明争暗斗多年,又被我杀过一次的人成亲。
他告诉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沉默着,帝王之家哪有那么简单,你说在一起,便在一起,不说父皇是否同意,单说这天下人,便是一场非议。
“你是我弟弟,我们又怎的在一起?”我冷着脸,想要打消他的念头,于是开口拒绝道。
“是你弟弟又何妨?又不是亲的,你腹中已有我的孩子,我又怎能负心薄幸?”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喜欢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如同一个女子般清香,或许这是因为,曾经的他,也是个女子吧。
“那你又能如何?”我扬起嘴角,啸煜怎得如此天真,他沉默不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我。
皇室之子婚姻大事,又怎么能是自己主宰的,我可以不嫁,他又怎能不娶,是的,那一次,皇叔为他求得了丞相家小姐。
又是那棵桃树下,只是这次我却没有再接受于他,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独自在雪中等待着,那片片飘落的雪花,如同再次盛开的桃花,只是它没桃花般温暖,有得只是刺骨的寒冷,我从未后悔过把他关在门外,我见了他又当如何?他要娶亲,现在的我又能怎样?只不过是顺从罢了,是的,他刚许诺为我穿上嫁衣,我又怎容得了别人嫁于他,想了代娶之法,却发现他为了逃婚,竟然要去出征,将军百战死,上了战场,又怎得能那么轻易的安然而归。
将士一去兮不复返,当边疆传来他死去的消息,我竟觉得心如刀绞,难不成是肚子里他的孩子,也知晓了自己父亲的死讯,当他的两个孩子从我肚子里出来以后,我抱着他们,心里却泛着阵阵哀伤,为何两个孩子的生日,却是自己父亲的祭日,父皇一早派了公公前来接我们的儿子回宫,我隐瞒了自己还生了个小女儿的消息,抱着小女儿,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我想,是那时候自己才深深上了他吧,否则怎么可能抱着小女儿,如同普通妇人那般,千里去寻他,又怎么会被他骗到床上,想来也是可笑,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傻小子,用那么愚蠢的理由给骗了,后来,我在想,本来为敌的二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难不成真是因为孩子?
直到后来他被北夷掳了去,我才知道,那个楚啸煜,已经并非是楚啸煜了,更讽刺的是,她信誓旦旦的说,只娶自己一个,只自己一人,却和北夷女将军睡了一个月。
从未见过楚啸煜如此禽兽过,当她把我按在床上,那时候却真是想要杀了他,难道我是她泄欲的工具,既然你与那北夷将军有情,又为何不肯放过我。
没想到那一夜,我竟然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被我亲手拿掉的,当腹部刺痛的时候,我后悔了,纵然是北夷兵马相围,纵然是延迟登基之时,我又怎可轻易扼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是看着怒气冲冲的他,我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心脏却是碎裂般的疼痛,只是这些,他都不知道罢了。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想来这两全之法自古便是没有的,他拼命将我从北夷兵马之中,浴血救了我,我却不得不趁他失踪的时间,拿了兵符,围剿了王府,登了皇位,之后又散播斩杀楚冰阳的消息,逼他出现,听到他归来京城,恨不得立马去见他,可是又怕他恨我,直到他夜潜天牢,我才忍不住去堵截了他。
那个说要娶我的人,眼睛里充满怨恨,我难过,可是我又可如何选择?他父王要夺自己孙子的皇位,我要拱手相让,然后自刎其前不成?
她说她是异世孤魂,我接受,她说她我,我也他,她说她想和我相守一生,我不愿骗她,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象可以的,他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走,我只能告诉她我不舍皇位,我不舍这天下,更不舍得自己儿子如同自己当初那般,在众多权谋之间周旋,委曲求全,只是最后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又是一次看他从桃林离开的背影,只是耳边回荡着的,不再是他的情话,而是那一声声的讽刺,一声声的责备,这样看着他渐行渐远。
楚冰阳谋反,最后的决斗,我看到贾文哲反叛,便知道自己已经是九死一生,没想到,每次自己怀孕,都不能平安度过,我没有拿掉自己再次怀上的小女儿,我不舍的,不想再经历那种刺痛,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楚啸煜,那两个孩子才刚周岁,遇到了逼宫,当我将剑放在楚啸煜脖子上威胁楚冰阳的时候,我没想到,竟会让我后悔终生。
看着楚冰阳步步紧逼,我强装镇定的将剑刺进楚啸煜的腹中,那滴血的剑,仿佛滴着的是我心头之血,我承认,作为帝王,我却没有帝王的那种狠厉,我舍不得残害心之人。
“柏安,你要演苦肉计,提前告诉我一声,突然的一剑,我很痛的。”看着楚啸煜扭曲着剑,还扯着难看的笑容,心如刀绞,泪到了眼眶,还要再逼退回去,最痛的不是亲手伤了人,而是伤了人,还要无动于衷,假装冷漠。
我当时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孩子,我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贾文哲他会突袭,没想到楚冰阳竟然如此之狠,想要趁机要了我的命,当箭□□楚啸煜胸膛那一刻,我楞了,那泪水再也止不住。
我脸上止不住的泪,双手捂着他染血的衣裳,轻啄着他的嘴唇:“夫君,等我回来找你,到那时候我穿着红嫁衣,嫁给你。”
若是早知道,这一别会是永别,一尸两命又何妨,若是早知道,我便拔出刺进他胸膛的箭,在刺进自己心里。
当我带着兵打回来的时候,楚冰阳自杀了,皇宫后殿里,只有一具腐烂的尸体,抱着那具腐烂的身体,久久不能言语,这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楚柏安的世界,怎么可以没有楚啸煜?怎么可以?
“楚啸煜,你给我起来,我愿为你舍弃这江山,为何你却不再看我一眼?”
“楚啸煜,你睁开眼睛啊,我答应了要嫁给你的,我等你娶我的。”
“楚啸煜你醒来好不好,你起来,起来带我归隐山林,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楚啸煜,你不要不理我,我怀孕了,你摸摸啊,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我想让你第一个抱她?”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蹲在地上,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衣襟,终究他只是躺在棺木里,他再也起不来了,再也起不来了。
最痛苦的那个人,一定是留下来的那个吧,若是死的人是我,楚啸煜一定也是如自己此刻这般。
夫君,你放心,柏安无论是否穿上了那红嫁衣,都是你的人,都会等你的——
我又去了那个四季如春,开满桃花的山谷,那是他第一次说,要娶我的地方,说要给我十里红妆的地方,说要让我在此养胎的地方,我手扶着自己大了起来的肚子,等他打开那座木屋的门,再对我说“柏安,我们在此隐居好不好?”
当木屋的门响起的时候,我满脸泪光,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抬起头却看到唐思桐肖若雪走了进来,我诧异的看着她们,她们原来早已经成了眷属,只是他,何时回来娶我。
我从未搬出过自己寝宫,我知道我的那个人,她不是曾经与自己争斗的楚啸煜,而是愿意为我把剑叉进自己胸膛的女人沈溪,我等她,或许在某年某月某日,她又换了一副身体,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娘子,你说过的,你会回来找我,然后穿着红嫁衣,嫁给我。”
我日日坐在那棵桃树下,那棵桃树依旧盛开的很艳,那个棋盘还摆在树下面,我还如初次相见那般,一手执着白子,一手执着黑子,下着那由自己随意操控的棋盘,等着那个人——
等着那个人,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我会流着泪抬起头,看着那个久别的脸庞,等着他说:
“姑娘,你这般下法,怎可会有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