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学园祭的第一天,忍足没有任务,但他还是很早就来到学校,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校园里信步而行。
一路走来,梭巡着沿路摆放的摊位、广告、横幅、挂饰,他不得不承认,今年的校庆和去年的相比,无论是对学校的布置,还是各摊位的主题、内容、创新,都比去年要丰富、精致了很多。
想想也是,去年那个女孩手里能用的人、可以用的物资寥寥可数,而今年……人力方面几乎已经是全校总动员;物资这边除了学校的补助外,还有迹部在背后的大力支持,在如此条件下,如果今年的校庆办得还没有去年的完美,未免太说不过去——那个凡事都要力争最佳的女孩,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思及此,他不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举步继续自己的路。
不知不觉,他来到河边,在一棵树下,无意识地停下脚步。
树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彩带,树和树之间,挂了两三条广告横幅。
这棵树,他记得,去年有个女孩硬着头皮爬上去绑了几根彩带后,无措地僵在那里,下不来。
明明是那么怕高的一个女孩,偏偏为了布置一棵无关紧要的大树而爬到那么高的地方挂彩带。
记忆犹新,当他闻讯赶到这里的时候,她颤着身体卡在梯子上,双脚好像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危危险险地,把底下扶梯子的几个女生惊出一身冷汗。
“柳生铃奈,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学生会里没人了么?要你这个委员长亲自动手!”他匆忙跑过去,看着站在高处动弹不得的她,好气又好笑。
她没有说话,确切地说,当时慌得六神无主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的话。
她紧紧地闭着眼,双手死死地抓着梯子,努力地吸气、吐气,不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朝下看,之前爬上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她后悔了,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他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他试着开口安抚她,要她慢慢来,不要害怕。
她点点头,努力放松自己,可是,效果不大。
她还是不敢下来,脚下虚软,每往下踩一步,她整个人就好像要摇摇欲坠上一分,把在下面的他和那些女生吓得心惊胆战。
紧张无措间,一时冲动,他开口问她:“柳生铃奈,你相信我么?”
“如果相信我,就跳下来,我会在这里接住你,不让你受伤!”他对她喊话,是病急乱投医了吧?他竟然要她直接跳下来。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周围的那几个女生则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毕竟,女孩下梯子都那么艰难,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怕高,既然那么怕高,她又怎会有勇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正当在场的人都认定女孩一定会开口拒绝的时候,意外,卡在梯子上的女孩竟淡淡地笑了,虽没有回头,但女孩还是有清晰地出声对他道:“如果你接不住,那到时不要忘记赔偿我医药费!”话里,满是故作轻松的开玩笑口吻。
他先是一愣,随即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推推鼻梁上的镜架,很痛快地回答她说:“好!”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要她如果准备好了就跳吧!
他的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女孩一鼓作气地松开紧抓梯子的手,死死闭着眼向后一跃。
他赶紧上前几步,千钧一发,终是险险地接住了女孩下坠的身子。
女孩的脸色惨白,他的手刚触上她的后背便感觉到那里的布料已经全湿了。
他横抱着她,她埋首在他的怀里,他感觉得到她的心跳,那么快、那么剧烈。
他怔怔地看着她,那是他第一次有种错觉:也许她并没有他所以为的坚强。
……
“忍足前辈!”恍惚中,身后好像有谁在叫他。
他下意识地收拢心绪,回头望去,是凤长太郎。
此刻凤手里抱着两个装满玩偶的大纸箱,看上去似乎挺吃力的。
没有多想,忍足快步上前,二话不说地从凤的手里接过其中一个箱子。
“谢谢忍足前辈。”长太郎不好意思地冲忍足笑笑,面露感激。
“举手之劳罢了,对了,这些东西是……?”
“哦,刚我路过几个娃娃机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娃娃已经所剩无几,所以……”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忍足已经了然地颔首表示知道,不过——
“娃娃机之类的一般不都是机动人员负责的么?”他记得长太郎并不是机动人员。
“今年的摊位比去年多出了三倍,所以机动人员的人数就比去年少了很多,很多事都不可能再面面俱到,反正我现在正好有空,顺便帮他们一下也没什么关系。”长太郎莞尔,很自然地道。
忍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同凤一起将每个娃娃机的娃娃补满后,已临近中午。
把已经空了的纸箱处理好,凤抹了把汗,转向忍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忍足摇摇头:“不用了,中午我约了千代一起。”
“千代?”凤先是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足说的千代是谁。
“昨天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她答应今天会为我做便当……”如果不是昨晚和小仓千代约好了,今天他也不会这么早过来。
闻言,凤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忍足没有理会凤的表情,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他和凤打过招呼后,举步就要离开,只是,他还没走几步,他便听到凤在他背后叫他。
“有什么事?”他不解地回过头看着凤。
“忍足前辈这样……算是和柳生同学彻底结束了么?”凤看着忍足,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之前学校里有传言说忍足侑士又交了新女朋友,他并不是很相信,总觉得忍足侑士和柳生铃奈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结束的,现在……看着忍足前辈这几天和另一个女孩的亲近,他才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一次,忍足前辈是否真的想和柳生铃奈分手了?
虽然向日前辈他们都说是真的,可是他还是想听忍足前辈自己说——没有为什么,只是……只是忽然有这样一个念头而已。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忍足故作轻松地笑,可惜,唇边的弧度还是透着些许的不自然。
“为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是为了柳生同学欺负小仓同学的事……”
“这和误会没有关系!”忍足淡淡地打断凤的话,“不过是性格不合,两个人在一起觉得不合适了便选择分手……”
“性格不合适?”凤一愣,喃喃自语着重复忍足的话。
这样的凤,和平时相比,有点反常。
忍足蹙眉,正想开口询问什么,就见凤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重新抬头看着他。
俊秀的脸微红,此刻的凤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着,可是,当他对上忍足探询的目光后,面上的表情虽然尴尬,可出口的语气却是难得的坚定——
坚定地,凤向忍足坦白道:“忍足前辈,其实我……我很喜欢柳生铃奈!”
x x
中午,他和小仓千代坐在喷水池前的长椅上吃饭,然而,当他打开便当,瞥见盒内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不知为何,竟没有半点胃口。
心情,很乱,脑海里,全是凤刚刚对他说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知道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每次看到她就会很开心……”
“一直都觉得前辈和她很相配,每次看到你们在一起,总觉得如果是前辈的话,一定会比我更适合她,可是现在……”
“既然前辈已经和她彻底结束了,那么我、我是不是就可以喜欢她了?”
凤对他说,他喜欢柳生铃奈?凤居然喜欢柳生铃奈?!
说实话,他很意外,真的非常意外。毕竟,他从未想过,凤会对整天凶巴巴、板着脸训人的她有好感。
凤长太郎,柳生铃奈——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一个是他的前女友,他的好朋友对他的前女友动了心,呵!这奇妙的组合,想想还真是讽刺!
“那个……菜不合你口味,是么?”思绪游离间,耳畔,他听到一道怯怯的女声。
他回过神来,偏眸,注意到女孩略显不安的脸。
“没有,菜很好!只是看着有些眼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动筷。”他安抚性地对她笑笑,语气温和。
听他这么说,千代明显就松了口气,下一秒,露出很甜美的笑容,羞涩地垂下头去。
看到她笑,忍足也无意识地弯起嘴角,只是,他唇边的弧度还没有加深多少忽然就定格在半空,一点一点收敛,直至抿成冷冷的一条直线。
忍足久久的沉默让千代不由得面露疑惑,下意识地,千代抬眼去看忍足,却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某个点,一眨不眨。
心,咯噔一跳,就算不回头,千代也明白忍足现在在看的人是谁——自她认识他到现在,他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
所以,当千代顺着忍足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柳生铃奈时,说实话,她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此刻,柳生铃奈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时不时地低头和小女孩说着什么。
那个小女孩走在中间,一手牵着柳生铃奈,一手又拉着另一个气质沉稳的少年,三个人的氛围,和乐融融,很有一家人的味道。
这还是忍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柳生铃奈,不再尖锐、不再强势,文文静静的,低调含蓄。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平和的一面?!
握筷的手不由得一紧,可是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似是他看她的目光太专注,不远处的她,若有所感地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冷冷淡淡的一眼,好像看到了他,又好像没有看到他,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
胸口,有股无名火在烧,她的冷淡、她的平静,一再证实了在她的心里,真的没有他!
她不在意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么……当初他们的交往、昨天她的那通电话又算什么呢?
他不觉自嘲地笑笑,收回目光,告诉自己,不准再想了!
看着他这样,一旁的小仓千代忍不住暗下了眼睛,心里的感觉,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