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行驶到江西向西车站,突然停了,只见营部通信员,从列车的尾部向车头方向跑来,一路喘着大气……
排长,你看营部通信员向我们连的方向跑来,肯定有要事通知连部。
小叶,你的眼睛好尖啰!这么远就看清了这个兵就是营部的通信员!
排长,我从小学画,老师常代我们出外写生,眼睛不好,怎么描画远方的山水!
当然当然!今后退伍回家还学画吗?
不一定?排长!学艺术苦得很,道想复习一下功课考大学!
排长,你看指导员朝我们车箱走过来了……
一连的同志们,要洗澡的,赶快下车,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请大家抓紧,指导员走到我们二排的车箱下,大声通知我们。
指导员万岁!排里的战友们纵情欢呼!纷纷跳下了车……
也难怪大家听说洗澡,就如此心奋,几天的行程,又逢盛夏的七月,福建,江西连日三十多度的高温,闷灌车箱的外壳钢板,被火红的烈日晒得烫手,排里的战士,用喝水的口缸装满冷水,泼在车箱的外壳上,马上发热的外壳钢板,升腾起白色的蒸气团,车箱内,宛如一个火炉,我们象炉中的芋头,皮都烤糊了。白天象洗桑拿,大汗淋淋,晚上湿润的衣裤,汗臭冲天!现在马上有澡洗,你说大伙怎样不激动啊!高兴之极,我也与排里的战友们,跳下了车。
同志们!刚下车,正准备跨过眼皮下的铁轨,向车站方向跑去,那知站台上的一位穿着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招呼大家原地别动,他身边站着营部管理员,一看就知道他们,正在商量洗澡的事啰!
片刻,见车站房里涌出,七八个大叔,手握着水龙头,疾歩向我们走来……
大家明白了,这就是我们洗澡的方式了!
指导员大声呼唤!同志赶快将衣裤脱掉,抓紧时间冲凉,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
瞬间,大伙三下五除二,麻利的脱光了上下身衣裤,只剩一条大裤衩,赤身**,迎接天浴!
大股,大股的冰凉冷水,象一条条腾空的弧线,不断的洒落在战士健康,强壮的身体上。烈日的阳光,象一把利剑,刺破银色的水柱,温馨的吻映在战士裸露的肩膀上,水花在战士的头上,肩上飞溅,水珠在战士背上滑落……
战友们控制不了心中的快乐,许多战士高声唱起了军歌,充充享受这难得的,独特的天浴冷水澡啰!
上百人的年青战士,只穿一条裤头,青一色的光头,在一百多米直线长的铁轨上冲凉洗澡,该多壮观新奇啊!
从车站经过的客车旅客们,有些向我们挥手招呼,有些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有些惊呼的叫着,有些嘴上还议论着什么似?各种各样的反映态度与神奇表情,也看出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了!
可我心里最想知道的是营连干部,他们也下来天浴没有?
我一边冲着澡,一边观察寻找连长,指导员等连干部们的踪影,果不然,连里的所有干部,都与全连战士一样,在洗澡人群中,享受天浴的快乐!但我还想寻找一个人,他就是我们一营的营长,他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濡雅,平常话少,表情严肃,衣冠讲究,说一不二,在营里威信极高,我拿不准,这种场合的洗澡方式,他是否加入吗?
当我在近百米长的人群中寻找到营长时,我心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因在我的军旅生涯中,我所在的营的几位营长,他们都非常的优秀,不论是军事技术或是人品,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也渴望这次带领我们全营对越作战的新营长,出类拨尖,指挥我们打胜利!
十五分钟的时光,一幌就过去了,火车缓缓启动了,排里的同志,个个精神饱满,神貌飞扬!看得出他们天浴后的心奋与爽快!一惯沉默寡言的三班副班长说:真没想到营长也同大家一样,只穿着一条裤衩和我们天浴,平常在军营水沲边,我当兵三年,从未见营长赤身来冲过凉?今天,机然见到了他冲凉的身影,其实,营长的身材挺好的,不象我一身排骨,可弾手风琴啰!
旁边的黄天华补充说:是的啊!真让人不敢相信?听说!十三团接到参战的命令后,营里要求各连官兵全梯光头,可有些干部,战士迟迟不理,营长挺发火的!
营部通信员来各连通知事时,告诉连里,营长是第一个梯光头的,很让战士们感动,第二天全营每个人,都梯了光头!
这就是战争,一切为了战争!什么都得让路!这就是军人,一切为了胜利!讲什么面子啰!
这是我有生以来,洗过的最特殊的一个澡,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场面,它象一道亮丽的风景,永远镶嵌在我的记忆大门,让我回味无穷……
排长,那天才经过你家乡贵州贵阳?
小叶,还早嘞!大概还有二天吧!
贵州好远,好偏啊!我很少听人说起?
你说得对!了解贵州的人并不多,贵州不象你家乡南昌出名啰!一个南昌起义,就成了南昌的名片了,提起南昌谁不知道?
排长,南昌就是夏季难熬,气温都在三十度以上,最高接近四十度,人们都说中国有三大火炉,南京,武汉,长沙,我看应是四大火路,南昌应是第四了!
是的,小叶,一路走来,我真的领教你们家乡江西了的热度了!
排长,我因学画,对全国的名胜古迹,著名风景,略知一二,你们贵州的黄果树瀑布,堪称世界四大瀑布之一,提起贵州,人家没印象,可讲起黄果树,人家都知道!
小叶,你说得对极了!贵州穷,宣传力度不够,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喜欢画画,今后有机会,来贵阳玩!我带你去黄果树写生去。
谢谢,排长的邀请!打完仗,如果不光荣?我一定去你们贵州,一堵黄果树大瀑布的风彩!
小叶,不会光荣的,马克思不会接收你的,因你是人材,留在人间,画出最美的画卷,让人们饱眼福!
谢谢排长的夸奖,我一定努力!
引信手陈倡云凑过来,半开玩笑的对我说:排长,你道爽啰!贵州就你一个,车箱两边大门,谁你看,那边风景好看!你就在那边看嘞!
倡云,你真会与我开玩笑,火车进了贵州省,我邀请你们一同与我欣赏:家乡的山山水水,好吗?
好,排长,一言为定!倡云握住我的手!
倡云,这个兵,我挺喜欢他的,他也是炮三师火箭炮团调十三团参战的,人很聪明,动手能力特强,就是牢骚怪话多,但带好了,也是很有出息的!
列车全速前进,一路向南!除了一天一次的二十分钟吃饭停车和临时的一二次停车,列车都在昼夜奔驰,让我深感军人的神圣与战争来临时的复杂心境,越逼近前线,我们的这种心境越浓,这也是每个军人,面临战争的心路旅程……
列车经三昼夜的行驶,终于进入了贵州境内,排里的战友们,纷纷对我说:排长,过来看看吧!你们家乡贵州真的好美,山连山,水连水,村村寨寨,太养眼了……
同志们!你们好好看吧!我在部队九年了,探过二次家,对家乡的地形地貌,一路风景都看过几遍了,你们轮流欣赏吧!等到了贵阳,我在看看!
自从列车驰入贵州境内,排里的战友们,特别的高兴,一是一路的青山绿水,二是气候宜人,气温一直在二十度至三十六度左右,加上一路茂盛的森林,清亮发绿的小河流水,喀斯特地貌特有的奇石怪状等风景,都牢牢吸引着排里同志的眼球!
装填手黄天华说:排长,你是大山的儿子吧!你们贵州尽是山,你家居住在贵州贵阳,贵阳是贵州的省会,山也多吗?
当然多啰!贵阳好称山城!整个市区被山围了一圈,并且这些山,还不是孤独的山,而是山连山,不同的方向,山的纵深不同,有些方向方圆几十里,有些方向几百里,森林复盖城郊数百里,形成天然的氧吧啰!
晚上九点来钟,列车终于进入了贵阳郊外!排里的战友们全都离开了车箱的滑门,我起身抓住滑门固定好的背包带,看着前方灯光点点闪亮的贵阳,心在翻腾,我压制着狂跳的心脏,用双眼去凝望,寻找家的位置。茫茫的夜色,点点如星的灯光,我根本判断分析不出家的准确位置,其实,我的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平房,早被市区的高楼淹没,此时此刻,我的凝望寻找,却是一种强烈的思亲心情吧!
看着眼前的这片灯光,儿时的记忆,如河里缓缓涌动的鱼群,挤进了我记忆的心门……
小时,常听父亲讲述他的人生经历,当父亲说起他参加台儿庄战役的事时,我激动不已,为父亲而自豪!从此在我的心里,埋下了当兵从军的种子……
记得,一九七六年春节前夕,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高兴得手舞足蹈,如愿的实现了自己的当兵梦!我一晚心奋得睡不着!
出发的那天,贵阳的寒冬,天空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我给爸妈道完了别,刚跨出门坎,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忙说:满儿你等等,转身去了家的后院,一会儿,母亲又来到我的跟前,将一个小包,放进我的军用挎包,小声的说:满儿,你到了云南,将包里的泥土化水喝了,切记啊!
好的,妈妈!我的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
母亲用手轻轻拍打我肩上的雪花,我把脸转到一边,生怕母亲见我流泪的样子而伤感!
妈,我走了!我不敢再看母亲了!
我大步踏着雪地,消失在风雪中……
熊排长,想什么?
哦,指导员你好!到了家门口,不能回家看看,心里有点难受!
熊排长!你是二次上前线,不容易啊!等打完仗,我向团请求,保证让你第一个探亲!好的,谢谢指导员!
列车开出了贵阳南站,我的家渐渐离我而去,那片如星的灯光,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