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靖帝不是天生的好静, 他从出生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安静着。
当日的孝慈太后不喜欢他, 给他安排的都是哑巴乳母,宫内的人也不会对他说什么。
他长大四岁的时候还不大会说话, 唯一会的也便是喝水饿了几个字。
一直等到先皇开家宴,发现他这个不会说话的毛病,才找了太监宫女教他。
可是已经晚了,虽然他学会了说话,可是不爱说话好静的习惯还是养成了,以至于到登基后, 每逢盛大的庆典,他都要忍耐,环境过于嘈杂, 就连礼乐都是闹哄哄的。
他不记得怎么就留意到她的。
当初不过是书房内的一句戏言, 顺着那位赵大人说了一句, 要见见她。
没想到会做事的李公公立刻让人做了手脚,把那位小采女送到了龙床上。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他白天都忙在政务上了,这半个月内从御妻轮到四妃轮夜的不知道轮了多少个,等到郑贤妃时, 本想她会身体有恙可以歇歇静一静, 却没想到郑贤妃硬撑着身体也要承宠。
等轮到这位小采女的时候, 他已经厌烦了。
按宫规采女位份低,是不能直接上龙床的,要从床脚爬上来, 慢慢爬到他身边。
他在龙床上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不知不觉的险些睡过去,等他看过去的时候,他才看到那张羞愤又无奈的面孔。
那双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她在盯着自己的脚面发呆。
从那之后他做了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儿。
他从不知道他是可以这样宠着一个人的,只是因为对方合了自己的眼缘,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纵着她。
哪怕是她现在这样装疯卖傻的糊弄他,他也能这么淡然处之。
莫小婉却是忐忑的,她没想到隆靖帝会在她身边待那么久。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李女史带了几名宫娥亲自伺候着她沐浴,等沐浴后,再送到她东暖阁内。
到了里面杨女史知道圣上过来未必是要临幸皇贵妃的,再来皇贵妃的肚子比个西瓜都大了,他不过是宠爱皇贵妃。
以前还好,现在皇贵妃一夕之间变成这样,杨女史很怕皇贵妃会惹圣上生气。
再送她进去的时候便道:“皇贵妃娘娘,您进去的时候不要吵着圣上,圣上好静的,您要让他先睡,他要是晚上口渴了要喝水的话,您也要记得给他水,虽然有外面的内侍姑姑守着,可是这也是您分内的事儿。”
莫小婉玩着自己的头发,刚沐浴的时候她头发都被散开了,此时虽然被擦干净了,可还有些湿湿的。
等被送到暖阁内的时候,莫小婉低着头,跟傻了一样只会坐在软榻上玩头发。
李女史正要过去扶她上床,隆靖帝忽然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宫娥下去后,他走到她面前,面对面的看着她的面孔,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你头发还有些湿,先别睡。”
他如同想起什么,从榻边找出一本话本来,翻到上次没看完的地方,伸手把她环抱在怀里,语气轻缓的为她讲解着。
莫小婉一时间嗅着他身上浅浅的熏香味,又被他的体温暖着,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放哪好了。
他这么讲了一会儿,等讲完后,他又亲自把她扶着到了床上。
莫小婉眨巴了眨巴眼睛,躺下后没多会儿,又被他抱在怀里,他似乎是困了,在临睡前咕哝了一句很含糊的:“别怕,有朕呢……”
莫小婉一直背对着他,等他睡熟后,她才忍不住的回过头去,望着他的睡脸,她又往自己的暖阁内看了看。
太后的葬礼是很大的国葬,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换上了孝服,她的宫内却是变化很小,一切都照旧,只是她的衣服换了些素净的罢了……
她不由的想着,要是自己当初的处理方式不是这样小心谨慎,直接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告诉他,那么他会怎么对自己呢?
只是这个念头一出现,她便赶紧打消了。
那位作死的太后不过是喊出来了,一个宫里的人便被杀了个干净,就连她宫内的人都被牵连死的不明不白。
最后太后国葬的时候,不过提一句太后仁孝,宫内的人都主动殉了太后,给了些打发的银子,就再没人过问了。
那么多人,孝慈太后还是国母的身份呢,怎么想她都是不要冒险的好。
她黯然的转过身去,他对她再好,她也不过是他养在宅子里的小东西,别说是自己的性命了,多少人的性命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呢。
等到早起的时候,平时她都会同他一起起来。
现在莫小婉却是睡的沉沉的,不管他那有什么动静,她都没有动,反正她变成傻瓜了。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这位隆靖帝见她这样,居然跑到了外面去穿衣服,显然是怕他那里有动静吵到她。
而且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用晚膳,然后抱着她看会儿话本,再来则是同她一起就寝。
等第二天再悄悄的出去被人伺候着穿衣服。
莫小婉都要迷惑了,不明白自己的宫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是她有天大的魅力?
他就不能离开自己吗?
她自己都忍不住的对着镜子照了照,莫小婉漂亮是漂亮,可这副样子天姿国色是有,倾国倾城也能凑合够上,可问题是再美的美人顶着个八个月的肚子也是摆设了啊?
倒是那天她照旧在暖阁内歇着呢。
花公公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每次隆靖帝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在旁伺候着。
莫小婉明明记得自己安排井公公当掌事的,结果现在这位花公公鸠占鹊巢,把宫室内的活都揽下来了,只给井公公留了外面的那些杂事。
花公公望着她的发髻,像是想起什么,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道:“娘娘的头发这么好,奴才为娘娘梳一个飞天髻如何?”
莫小婉被他摆弄着头发,不得不说,他这个人很多地方跟赵淑妃挺像的,都有那么点疯疯癫癫的,可是做起事儿来却是靠谱。
尤其他的手指很灵巧,竟然比那俩个为她梳头的宫娥梳的都要好,很轻松的一个双刀髻便梳好了。
花公公望着镜内的莫小婉,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都亮了一下,赞叹道:“娘娘,换了这个发髻是不是精神些。”
他如自言自语一般的道:“奴才进宫时间短,早先的时候不知道娘娘的为人,现下奴才知道娘娘是个贤明的人,听说您还让内务府拨了款为我们这些内侍建了福院,供宫内年老没有家眷管的内侍太监居住。”
莫小婉没吭声,当时她主持宫里的事儿,同井公公谈过这个,若不是现在遇到这种事儿,她还想多做点,倒不是她喜欢做慈善,而是宫内的阉人,到了哪朝哪代都是个问题,宫内少不了这些人。
可又因为这些人的生理特征,决定了这些人大部分是有养老难题的,所以宫内的太监不管到了什么朝代,都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最常做的便是中饱私囊为了以后做打算,以至于让贪腐之风在宫中盛行,偏偏这又是人之常情,无法杜绝。
莫小婉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这些阉人一个养老的地方,用人性化的方式杜绝宫内的弊端罢了。
所以花公公感慨的那些,她跟没听到一般,继续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花公公也不在意,哪怕是李女史进来,他照旧恭敬的为她整理着头发,为她在头发上插着凤簪。
李女史不知道内种的关系,可却是知道花公公是多么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娘娘,什么药他都要亲自尝一尝,饭菜也都要挨个的问到看到。
从早上娘娘还没起床呢,这位花公公便在门外候着了,虽然过了年,可是春寒料峭,天未亮的时候,更是冷的厉害。
李女史在内里伺候,每每看到都觉着这位花公公辛苦了。
再来看他的样子那么媚态,在行事上却是一丝扭捏都没有。
自从景仁宫内有了他,规矩都严了几分,甚至景仁宫内比娘娘没痴傻时,都要强了几分。
只是娘娘这次病的这么蹊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李女史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在一旁沾了头油,细细的为娘娘摸在头发上。
同时嘴里请示着花公公:“公公,刚圣上传了口谕,让咱们娘娘去御书房内拌架,宫中后妃无诏不得入御书房是早便有的规矩,现如今让咱们娘娘过去陪驾,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只是娘娘的身体,若是到了御书房内……”
花公公却是笑了,望着表情一变不变的莫小婉,语带双关的道:“既然是圣上召见的,咱们还能抗旨不成,再说咱们这位娘娘,你还不知道吗?就算是得了这痴傻的病也没见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兴许还能趁这个机会让咱们娘娘跟圣上多热乎热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