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霜降已过。淯水河上,孤雁南迁,岸上两旁草木黄落,蛰虫咸俯,天已转冷。
立冬将至。
江面之上,零星漂浮着几艘船支,大各不一。就像大海里一叶扁舟,虽然然洒脱,却又不胜风雨击打。
艨艟之上,船舱之畔,一人拂袖长叹,月落乌啼霜满天,对着烟波浩渺,轻轻吟诵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歌声悲凉凄惨,却又像是满腔热血无处释放。迥然一身地刘辨轻轻地抚mo着胸口的疼痛,没由来的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看着孤独飞翔的大雁,似乎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些追随自己的先登兄弟。自己对不住他们,自己败了,自己也逃了。虽然吟诵着临江仙,却没有后人的洒脱,把这千古成败看得如此之轻,自己所有的只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既然,自己逃了出来,那么就让自己把那恨意藏在心中,滔天之恨来日再报,自己过的话不会忘,这一生与吕布不死不休。想到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刘辨胸中又是一阵撕心的疼,嘴角的鲜血又一次迸裂。
血迹,随着寒风滴落在淯水河中,没有一丝停留转瞬即逝。
“陛下。”身后的王越轻声的呼唤了一句。
“你走开。”刘辨用力地推开一旁的王越,眼中满布血丝,冲着王越怒吼。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当个叛逃的皇帝,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会同那些生死弟兄一起荣誉而死,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背负临阵脱逃的骂名。是他!就是他!刘辨瞪红了双眼看向王越,疯了一般击打着王越的身躯。
而王越却犹如一尊不倒翁般,直直地挺立在那里,面对刘辨的每一拳,都好像是愧疚或是理解。
“你为什么救朕?”刘辨猛地拔出王越腋下的佩剑,噌的对准王越,却又缓缓的滑落,王越肩膀之下殷红衣襟的血迹,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的闪亮光鲜。
“你……”
“没什么,回去吧,陛下。”王越眼眶一湿,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的滚动,面对着所有死去的先登士兵们,王越亦是满心的愧疚,没有委屈。
“王师,是谁伤的你?”此时,刘辨渐渐理清理智,这是自己的剑师,又是他冒死把自己营救出来的。自己无能,怎么能怪罪他人。刘辨泪光冉冉,用力敲击着自己的胸膛,暗暗责骂着自己,刘辨,你这个懦夫,一挫折就把你打败了吗?一失败就让你如此消沉了吗?斗不过董卓、吕布你拿其他人出什么气?
“陛下,夜深了,起风了,回去吧。”王越上要搀扶刘辨。
“不,王师你要是不清楚,朕就一直站在这里。”刘辨扫落王越的双手。那一丝神情竟然有几分当日嘉德殿前的坚决。
王越微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自语道:“还能是谁?那些西凉士兵还阻挡不了我的脚步。”看了看萧瑟的江面,波涛粼粼,缓接道:“是董朝。”
“董朝?”刘辨初听王越提及此人,了解凭王越的本事应该没有谁能一击而溃,怪不得当日嘉德殿前不见了王越的身影。把头转向王越问道:“那是何人?”
“我原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哦!就是那夜遇见的那个老者。”王越似乎回味了几日前的光景。接道:“看来,他是董卓的本家。”
刘辨深吸了一口凉气,不怪乎历史上那么多人刺杀董卓都以失败告终,不仅是董卓内穿甲胄,原来他身后还有一个高手在护卫。当然刘辨听王越提及过那个老者,曾经的三大宗师,董朝的刀冠绝古今,不怪乎能把王越伤成这样。
看着刘辨微微动容的脸庞,王越有丝安慰道:“不过,他也伤的不轻,似乎这几年都不能再动手了。”
刘辨听此言心底微微的泛起一丝高兴,转念回头猛地望向王越,语缓缓的问道:“那……王师……你?”
王越仰面微阖双目,不语,只是轻轻的握住右臂的肩膀。
看来,王越这一生,右臂都用不得剑了。
二人一时无语,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天空徘徊的孤雁此时正对着万里长空,引啾低鸣了一声,声音凄厉却又萧索。江上大雾迷乱,夜色更加幽暗,幽暗的月光下,映衬着二人的身影。
许久,从船舱之内闪出一人,云鬓高挑,斜插着一柄玉簪,脸上并有涂抹脂粉,可是就她这么悄悄地走来,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慵懒妩媚,不是天香来莺儿还会是谁?只有她,只有她那一抹子的风情让人心悸动摇。
隔着夜色,刘辨虽然看不清楚来人面相,却清晰的知道这是来莺儿。刘辨、王越二人同时把目光转向船舱口处。
“陛下。华先生久候多时了。”双手轻合,身子微微的一弯,像刘辨施了一礼。
“这就来。”王越怕耽搁刘辨的伤势,替刘辨逾越的回答了,抬步就像船舱走去。
刘辨苦笑,盯着王越远去的背景,紧跟上去。不去管那些事了,明天自己还有有好多事情要做。
来莺儿面含春风般的笑容合手站立,静待。
刘辨走过她的近前,在她那天香一般的体香中,刘辨冷冷的了一句:“不是过了吗?这里只有辛言,没有皇帝。”
看着消瘦的背景,来莺儿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换上原来的那副烟视媚行的姿色。
船舱内空间并不大,许是舱内装满了货物,也许是刘辨所乘坐的这艘船的原因,总之刘辨这个空间很,的只能容下四五人,还要肩踵相碰,刘辨挪了挪位置,腾给来莺儿一个位置。
来莺儿在船舱内停住,微愣。却瞧见刘辨的目光,略有一丝羞涩、尴尬的坐在刘辨的身旁。当然她心里明白,这是刘辨不想让自己暴露他的身份。
幽暗的烛光下,几个人的身影被无限制的放大。
刘辨左侧跪坐一人,轻轻的打量着刘辨的脸色,手指搭在刘辨的的动脉处,感受着刘辨那一丝脉动。扶须阖目不吟,只是静静的思量。
一旁王越忍着膀臂上的疼痛,焦急的等待着眼前这个老者望闻问切。
来莺儿轻轻拿起一旁的茶盏,为每一人都满上了茶水。茶水的清香迅的弥漫开来。但来莺儿的双手倒满茶水后似乎无的放矢,竟然没有了那双芊芊玉手的落脚之地。而她的嫩腿似乎也隔着单薄的衣衫碰触着刘辨的身体。气氛有些萎靡,又有一香艳。
刘辨也是自然而然的享受着这一丝碰触的温暖。
只见老者似乎没有把心思放在二人的举动上,自顾自地满意的颔了颔,不知道是对刘辨的伤势还是对茶水的香气感到满意,抬头看了看几眼刘辨,脸色转阴,语气之中饱含责备道:“不是过,莫要动怒,莫要生气,这一股闷气私藏胸中对你的伤势自是大大的不利。”
“先……”王越本想打断老先生的指责,却被刘辨轻抬的手臂制止了。
“辛言谢过元化先生了。”刘辨恭恭敬敬的起身,对着老者轻施一礼。面前这个人,起来华夏神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神医华佗,不过此时人称华旉字元化。他什么自是什么,对于这个神医刘辨来不得半不敬,也来不得半不信。
“谢倒不必了,只望你少喝酒,多品茗,舒缓自己胸中那股怨气就好。”华旉似乎话里藏锋,暗有所指。与刘辨相处了几日,自然察觉出眼前这个人与众不同,看着他们一行人,必定不是常人,看着他们好似有所隐情,不便多言,当下只好提醒道。
“呵呵……”刘辨笑了笑,不语。
“那先生……”王越尴尬的看了看刘辨右手那残断的手指,吞吐了一下口水,又结结实实的咽了下去。
“唉!”华旉看了看笑容依旧的刘辨,摇了摇头,惋惜道:“不成了,不成了。”
看着王越、来莺儿失望的面容,刘辨平静地凝视舱外,良久道:“无妨,反倒是让我能铭记于心了。”刘辨出口很平淡无奇,也很洒脱,似乎这个手指不是自己的。可是三人分明感觉到了刘辨的誓言。一诺千金。
“你好生休息吧!切忌不可再生阴郁之气。”华旉冲着刘辨轻轻的一头,退步而出。在经历王越的身旁时还不忘言道:“你随我来,看你伤的也不轻,怎么就不听老夫之言呢?”
王越憋红脸旁,执拗不动。
刘辨随即瞪了几眼王越。王越才心有不甘的追随华旉离去。
混账,医者父母心。神医华佗的话你都不听,还想不想治好手臂在寻董朝报仇了?
幽暗的船舱内又陷入沉浸的安静中。
刘辨与来莺儿相互而视,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