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排除异己的行动接二连三开始了。
首先,是诏责自恃功高的年羹尧未能抚恤青海残部,倘有一二人逃入准噶尔者,必重罪之。二月,当众指出允禩等人犯的罪行“国法难容”,只因“欲保全骨肉,不事深求”。
在雍正三年三月时候,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疏忽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这样大不敬的举动令雍正勃然大怒,一度要惩治年羹尧。在华贵妃的再三求情之下,雍正暂时搁置了对年羹尧的处罚。不过,到了四月,雍正还是解除了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经此打击,华贵妃的身体一落千丈,只能日日靠药物吊着最后一口气。雍正想必也懊悔太早动年氏一族的事了。不过这也只能说是年羹尧咎由自取,殊不知功高盖主本就引帝王忌讳,他仍不收敛,据说朝堂之上还同十三爷怡亲王胤祥公然叫板。
璟珂暗自笑其不自量力。虽说年羹尧是雍正的大舅子,毕竟是外戚身份。而怡亲王何许人也?是与雍正一同长大的十三爷!年羹尧没有揣摩清楚这些各种利害,被惩罚之后恐怕还在叫冤枉。
“贵妃妹妹的身子可不见好,倒是把库房里朝鲜进贡的高丽参给她送去罢。”
这日景仁宫里各宫妃嫔本在商议着圆明园避暑一事的安排,唯独缺了协理后宫的华贵妃和一向独来独往清高不凡的宁嫔,皇后为表大度贤惠,便当众吩咐人将珍贵的高丽参给华贵妃送去。
懋嫔微微笑着道:“主子娘娘考虑得周到。这贵妃的身子金贵得很,这下年氏一族行了差错,贵妃受了打击,可得养上个一年半载。”
“皇后娘娘,恕嫔妾多嘴,贵妃在病中,这八阿哥也不好由贵妃带着吧?”郭常在悠悠说了句,正中皇后的心思。
皇后本就有意寻个机会借他人口中说出想法,郭常在是个聪明人,果然见皇后眉梢带喜,轻轻抚了下耳边的坠子,说:“郭常在好些日子没见着皇上了吧?”
“岂敢,岂敢。”郭常在起身行了个礼,方才坐下,“皇上日理万机,平日甚少踏足后宫。不论是哪位姐妹伺候皇上,只要能让皇上开心,不就是让大家开心了吗?”
“郭妹妹好生会说话。”熹妃皮笑肉不笑地瞥了郭常在一眼,又回头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圆明园避暑,总该给新人一些机会。咱们这些老人,要么都是带着孩子,要么都是体弱。不妨,让新人一同前往?左不过是开销方面节制一些。”
坐在皇后身边的璟珂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谈话,有种身处枪林弹雨的感觉。
齐妃轻咳了两声,脸上的脂粉有些不服帖地被皱纹勒出一条条细致的线,不禁让人觉得像是个涂了白面的小丑。
“乳母婆子就要一大堆,再加上宫女太监,这开销可不便宜。”齐妃说的倒是实情,雍正一直崇尚节俭,皇后也一律在后宫要求尽量少着名贵珠翠。一趟避暑就要花去多少流水银子,心里盘算一下就足够惊人。
璟珂便笑盈盈地说道:“其实,各位娘娘也不必烦心,去圆明园避暑本就是让皇阿玛休养,这钱理应花得,还值得。只是,总不能把整个后宫都搬过去?所以,璟珂愚见,皇阿玛身边伺候多年的各宫主位理应跟着,其余的,挑一两个得力的,最重要是皇阿玛喜欢。您看是不是?皇额娘?”
璟珂说着,回头对皇后微笑了一下,又继续道:“节俭是美德,先帝在世时候就一直提倡后宫要与前朝配合,节源开流,把钱花在刀尖儿上。眼下十三皇叔去勘察水利,紫禁城里总该有人监国,皇阿玛才能无后顾之忧好好在圆明园里头避暑。”
“二公主说的极好。只是这监国之人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后宫不能妄议朝政。”懋嫔委婉地提醒了璟珂僭越了。
璟珂尴尬地挠挠脑袋,笑道:“懋娘娘教导的是。其实,监国之人不是很明朗吗?”
“行了,不说那些了。”适当时候差不多了,皇后打断了璟珂,心中有了主意,“华贵妃身子不爽,恐怕经不起折腾,本宫自会奏明皇上的。熹妃,齐妃,裕嫔,懋嫔,你们自然要跟着,阿哥公主都带上。”
“是。”几位被点名的妃嫔起身行礼谢恩。
皇后继续吩咐道:“宁嫔若是愿意,齐妃,你回头问下她。”
齐妃诺诺应承下来。
“这新人,就不要带太多了,就挑几个皇上看得中意的。”皇后琢磨着扫视了一眼打扮得俏丽的常在贵人们,仔细看清楚了,“安贵人,郭常在,张常在,英答应,你们四个跟着吧。”
获得伴驾资格的四人喜出望外,连连致谢。
其余人等都一脸失落,只叫自己运气不好。
自那次讨论会散去之后,没有被选上的贵人常在们,都像约好了似的,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璟珂的宫里闲话家常。
起初璟珂还是客气应付,到后面疲惫不堪,只打发了梅儿和兰儿说自己身子不舒服给回了。
外头开始传言淑慎公主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帝后对她的话几乎是有听必应。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圆明园避暑的伴驾名单,又是一句话直接就让雍正考虑了设置监国的人选。
眼下,连齐妃和熹妃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两人的意图十分明显,无非都是想璟珂替自己的儿子说句好话,让璟珂透露出监国的人选是谁。
璟珂一律回话道:“国家大事深宫女流怎懂许多?皇阿玛自有主张。”
愣是把齐妃和熹妃都给不客气地请回了。
雍正听着苏培盛的汇报,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是这样,从来不会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后果怎样她也不管。”
“这不正是公主的可贵之处吗?”苏培盛堆笑着哈腰道,“主子们有时候不方便言说不方便做的事情,公主总是不顾自己帮主子解决了烦忧。万岁爷不就是喜欢公主这一点吗?”
“这丫头啊,若不是顶着个公主头衔,身首异处恐怕都不晓得。”雍正叹气道。
苏培盛笑着劝道:“万岁爷也莫要担心,有您罩着,谁敢欺负公主?”
“也是。”雍正说着,嘴角扬起一丝邪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郑家庄那里怎样?”
“说来也奇怪,理郡王回去之后倒是相安无事,不再愤世嫉俗。”几次探子回来报告的都是弘皙怎样浇花种菜颐养神性,似乎完全与政治切断了联系。
雍正点点头,继续道:“你去拟旨,着四阿哥监国。”
“是。”苏培盛应下,想起了三阿哥弘时,不禁又多嘴问了句,“万岁爷,奴才多嘴,三阿哥那……”
“哼!”说到弘时,雍正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好几次真怀疑弘时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处处跟自己背道而驰,前几日甚至还为了廉亲王等人跟他大吵一架,说他刻薄兄弟,冷酷无情。
苏培盛触及雷区,悻悻地正要告退,又被雍正叫住:“等会,你待会去公主那里跑一趟,让她帮皇后把圆明园避暑的预算账目列出来。”
却说苏培盛刚到璟珂的寝宫里传达口谕,璟珂差点没把吃下去的点心吐出来:“苏公公,您莫不是诓我吧?”
“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拿公主说笑啊。”苏培盛委屈地笑着,好生劝道,“公主细想下便可明白万岁爷的用心。奴才先告退了。”
苏培盛走后,璟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她列预算账目?她多久没接触过金钱了,一下子让她来弄这块东西,不是要坑她是什么?
“你傻呢?”一旁沉默的清漪终于开口道,“皇上是要锻炼你的能力。”
“锻炼我?”璟珂仍然是不明白,锻炼她有什么好处?她日后又不用掌管爱新觉罗家的财政大权,也不需要争夺储位之类的。
等等,财政大权?难道是……
转头求证,清漪点点头,说道:“对。”她严重怀疑璟珂是否智力退化,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没错,璟珂距离出嫁的日期不远了。日后嫁过去科尔沁,她就是草原的女主人了,怎么能不懂记账管账呢?
雍正此举的确是用心良苦,有意让她利用这次机会小试牛刀。可是璟珂叫苦不迭的是,她对财务本就一窍不通,更别提精打细算了。谁让她上辈子是吃喝无忧的富家女?丝毫不需要考虑钱财方面的问题。
当天晚上,皇后宫里的绿蕊姑姑就给璟珂搬来了康熙朝几次出巡的账目记录,甭说,厚厚一大摞,足够璟珂钻研好几天了。
让璟珂头疼的是,这里采用的仍然是单式记账法,容易出错不说,没有使用阿拉伯数字是最大的问题。遂捧上账册开始琢磨,两耳不闻窗外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