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靶场的一阵枪响,冬垦运动正式画上了句号。在北美大雁春归的阵列划过天空时,委员会的工作也回归了日常的轨道,筹划起行将开始的春耕。对于大多数社区居民来说,开荒的劳苦是穿越的阵痛,许多人仍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和大变的世界充满畏惧。不过对于更多人的来说,亲手建造的木屋、土楼已经足够让他们满足一阵子了。
“这不过是表面繁荣而已,”经济口的负责人史文博站在卢泽平面前,用食指的指节在领导办公室的木桌上敲着惹人烦躁的鼓点。
卢兴平点点头,他虽然不懂经济,但早年经历过公社时期的老人对于冬垦运动的结果有着更清晰的认知。在他看来,史文博、何海洋等人推动的这个运动完全是违反自然规律地瞎胡闹。
“那小史,”吴泽平仔细琢磨着用词:“你认为接下来社区经济工作的重心应该放在那里?”
史文博忽然停下了敲击:“老何的农垦计划,我是支持的,春耕也必须要搞,”他忽地露出了微笑:“但是我们不能光看眼前,不然来年冬天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卢兴平满是皱纹的额头惊讶地上扬:“难道生活物资不够了吗?”
“那倒不是。看来我说的过了,”史文博抱歉一笑道:“卢老,我的意思是,社区必须把目光放在陆地的更远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卢兴平莫名所以的样子,为老领导略显僵化的思维暗自叹了口气,进一步解释道:“社区面临的困难,现在还主要是住房、温饱这两大基本问题。但随着老何与工业部、农业部的工作,基本问题相信很快就会解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安全了。”
“所以,你这也是何海洋那一套?一定要对外扩张,积极外交的说法?”卢兴平皱了皱眉:“如果是的话,我想这恐怕不是经济部门应该担心的事情。”
“是,”史文博摇摇头:“也不是。”他停了少顷,似乎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从放在椅子旁的公文包中掏出了一打足有食指那么厚的文件。吴泽平一扫封皮,赫然是“贸易事务企划书”七个大字,副标题则是“与原住民的贸易和美洲的矿藏”,副标题下还有作者的署名,却被人刻意涂掉了,旁边补写了一行字——“社区经济事务部”。
看到卢兴平的目光聚焦在涂掉的作者署名上,史文博摆出一副小心翼翼地神色,解释道:“这份计划书是底下一个年轻人作的,颇有见地。我想让他继续历练,不要过早的大出风头。”
事涉部门政治,经验丰富的吴泽平哪能不明白史文博的心思,嗤之以鼻道:“涉及印第安人的事情,除了何顺那小子还能是谁?我先说一句,他可不会调到你们经济部任职——何海洋那边可不会放人。”
不过对方也没有贪天之功为己有,至于细节如何,现在百废待兴,吴泽平也不便深究:“部门内部的事务我就不详细过问了,具体的流程是什么?”
史文博点头致谢,并继续说道:“您还记得摩和克族和德拉瓦族的那场在贸易站的冲突吗?为此我们还特别成立了一个联络处……”
……
曾经闹得曼哈顿沸沸扬扬的这场不同族的印第安人之间的械斗,在社区委员会的协调下,终于在三月初取得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由何顺及其新婚妻子、酋长女儿娜答负责的“印华联络处”正式成立,并从外交口和军事口各派了几个能干的小伙子充实人手。年轻人一旦放了权,干事就如风卷残云般利落,很快便根据现有资源,展开了一系列行动。
依照社区委员会将在哈得孙河西岸,距离现在的印第安贸易站以北几公里处新建一个贸易站,为体现公平,贸易站同时雇佣摩和克族和德拉瓦族的印第安人负责安全,并严格划定了双方的交易区,中间用高高的木墙隔离开。
以避免冲突的名义,曼哈顿社区将公平提供所有出口产品给两族。摩和克族还将担当和西北方整个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成员的贸易代理人。整个结果让垂涎曼哈顿社区贸易品的摩和克族非常满意。
能不流血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因此摩和克族当然高兴的就同意了这个协议。
同时,为了使德拉佤族不感到憋屈,曼哈顿社区把从新贸易站到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的水上运输独家代理合同交给了他们。按照合同,每运输一船物资,他们就将获得一份提成。“社区货运船”将是暂定名为“布鲁克林造船厂”的社区工业部船舶分部现阶段最无聊的产品——一种载货量不超过5吨的内河大独木舟。而且由于使用没有经过处理的新伐木材,这些船的使用寿命不会超过三年。
见惯了独木舟的印第安人自不会有意见,只是何顺一开始坚持让船舶分部整些真正有大用的平底船来。只不过船舶分部的负责人石益格正执迷于筹建风帆海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或欲望来帮何顺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虽然如此,德拉佤族是不会想到这么多的,纯良的何顺也被船舶分部有意无意地晾在一边。而这样的处理结果,让委员会又解决了不少河道运输的负担,简直是一举两得。
整个过程中,何顺的小妻子娜答起到了最关键的桥梁作用。身为部落长老的宝贝女儿外加有着“华族人”丈夫的身份,娜答在谈判过程中有着相当的发言权和建议权,但在背后,人们都认为是何海洋主导的一切。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无论是何顺还是何海洋,都是根据一份由委员会经济部发表的内部文件做出的这一系列布置。而这份首次被委员会标为保密的企划背后,站着的正是前国有银行行长史文博。当然,个中滋味,何顺这个小子自然是不会明白的。就连何海洋,在百忙之中也无心思考,只觉得是又一次部门之间的通力合作罢了。
而在经济部的规划下,从现在开始,摩和克族印第安劳力也开始少量被雇佣。只是他们和德拉瓦人的雇工会被安排到截然不同的劳动部门,加快了工业的繁荣,却又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
从那时起,每天黄昏,从两个贸易站就会驶出物资运输船,朝曼哈顿或布鲁克林的仓库而去。毛皮、食物、矿石、麻布料以及印第安铜器的积累量在逐渐增加。让经济部偷笑的是,许多交易行为已经不仅仅局限在以物换物上,曼哈顿社区发行的代金券也慢慢的使哈得孙河两岸的部分德拉瓦人村落渐渐认同——不用费心劳力每次交易都大量负重,就能保证在需要的时候马上兑换到自己的东西,质朴的印第安人在忐忑尝试几次后,就很轻易地相信并习惯了“华族人”商务代表的说辞。
曼哈顿社区的一些人看到了何顺妻子娜答的努力和她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因此这些现代人认可了娜答和为曼哈顿工作德拉佤族雇工们。
随着德拉佤族雇工,以及工业部麾下的建筑工人们的幸苦劳作,社区委员会的各个重要部门,以及军营、工厂等关键设施终于完全搬出了港口的废墟,在曼哈顿岛内陆建立起了分门别类的办公场所。其中,除了工业部门草创的各个厂房之外,有两个居功至伟、需求最大的部门分到了由港口废墟建筑改建成的一层水泥办公楼。
而史文博的经济部,自然就借着“统筹规划”的理由,成为了这幸运的二者之一。现在,借着改换办公场所的机会,这位部长先生极富野心地将经济部扩充成足有统计、规划、产业三大分部,手下百二十多人的大部门。在陆上警卫队总共也不过三百多人的现在,史文博的经济部绝对是仅次于管理着近千工人的工业部的政府第二大部。
不过曾掌握一市政府资金的史文博,还不至于为经济部平房中的这点权力骄傲自满。穿越的变故让这位年逾不惑的行长焕发了青春的活力,一生宦海沉浮不定的史文博,如今才刚刚开始在这片广阔天地中大展拳脚呢。
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凝思的史文博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随意答应了以下,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个断了左臂的刘遇甲晃荡着空袖子推门而入。
“这是统计分部最新的报告,”面对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骤逢贵人的刘遇甲却不显得怎么怯懦,反倒挺直着背,红光满面:“加上之前对印第安雇工的口头调查,以及对货物成份、抵达日期和始发地点的调查,我们应该已经大概了解了易洛魁联盟诸部族的位置。下一步无论是北上五大湖,寻找匹茨堡铁矿,还是向西翻山抵达大平原寻找苏族人,我们都有十足的把握。”年轻的刘遇甲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话说太满,又补充道:“只要警备队或印第安联络处那边能派来足够的人手。”
看到年轻人生涩的表现,又想到此人原先不过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土木系工程师,史文博在心中抽了口凉气,嘴上却像个长辈那般既亲切又严厉地说:“做事不要想当然,要多作计划,你现在可是我的机要秘书。”他以右手食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摆满了手写文件的办公桌面:“现在百废待兴,人手紧缺。必要的配合自然是需要的,我也会尽力向吴老那边申请。不过,”他忽然收起了笑容:“但以后我希望你能和联络处那边多多沟通,如我们所希望那样建立起一支属于经济部的勘探队伍。”
“是,”刘遇甲干练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