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他因误下了绝杀令, 以至于让他以为毛毛已经死于非命了,从而痛苦不堪,生无可恋。
他一病不起, 只待无常早日来索了他的魂去。
却在这时,多年不见的离国故人---万俟家那兄弟俩竟趁夜潜进皇宫来。他们带着毛毛的画像, 只为来向他问一句:画中的圆脸女子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直到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毛毛的身世似乎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家乡在何处, 家中有些什么人, 她为什么会在客栈里做小二……所有的一切,毫不知情!
即使后来他误以为毛毛已经死了,可他居然都没有回过头去想想:倘若她真是一名极普通的女子, 怎么会有人花大价钱请暗宫的杀手除掉她呢?
他只一味沉浸在悲伤自责的情绪里!
可是如今, 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毛毛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根本就不是客栈的小二妹这么简单!
于是, 碧落和黄泉离开后, 他就急忙派出手下人去追查毛毛的身份,同时又派了人去跟踪万俟兄弟。
很快,两拨手下都传来了消息:一方面,万幸毛毛竟然还活着,他欣喜若狂;但是另一方面传来的消息, 却令他的心情从云端跌落至沟底。
属下呈上来的情报虽只有薄薄的几页纸,但是关于毛毛这些年来所有的事情却已全部都写在里面了。
他将情报一目十行的看完,惊得呆住了。
毛毛她, ……她竟然就是离炎!
难怪,……难怪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和亲切感。那感觉令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的欲望,不想看到她不开心,不想看到她被欺负,不想看到她着急,不想……无缘无故的就想要对她好,好像出自本能!
兜兜转转,怎么就甩不脱这个冤家?
也难怪会有人出重金想要她的性命!
更难怪那两个男人这么着紧她!
还难怪……
噢,只是离炎,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这又是你撒下的一个谎言吗?或者这是你玩的一出新游戏?
怎么?离国皇宫已经圈不住你,已经玩腻了,所以你便跑到外面的世界来寻乐子?你还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
离炎啊,你的谎话说得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你竟敢跑到我的地界来撒下一个弥天大谎!
说什么逃难的人,说什么那夫妻俩心好收留了你……你的戏演得可真好,面不改色,还有板有眼儿,眨着天真而无辜的眼,故作失落的做作神情……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倒了!
好吧,既然你这次侥幸没有死成,我也就不追究你再一次欺骗了我的事情,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只是,我求求你,我求你从此以后都放过我吧,求求你再也别来招惹我了!
得知了真相后,缠绵病榻多日的他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日子无聊,他又开始玩起了寻找真爱的游戏。
对此,雁南飞颇有微词,“云梦该找个女人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对事情只知开头不知结尾的黎叔却不这么想,“他以为那丫头死了,好不容易自己想开了,重新活了过来,就放任他去吧。再说了,云梦以后将是一国之主,这个身份本来也不适合沉溺于男女情爱中。见识过的女人多了,以后才不会轻易被伤到。”
黎叔并不知道年云梦派手下人追查到了毛毛的真实身份,他视云梦为己出,毛毛出事,差点害得云梦跟着丢了半条命。既然毛毛还活着,黎叔不觉得年家亏欠了她,他们两人这就叫做两不相欠了。
“这两人之间是孽缘啊,早点结束了的好。别再等到下一次云梦将整条命都搭进去了,那就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就这样吧,我们以后都要在他面前少提毛毛。”
雁南飞和黎叔的话无意中传入了他的耳朵,经此一番遭遇,他暗暗将雁南飞的建议记在了心头,还真的就认真开始思考起他的未来。
是不是找个女人与其结成了夫妻,便可以彻底忘记离炎了?
这想法似乎很可行,他决定试一试。
他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找个女人来长相厮守,否则他真的会孑然一身。
他想找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女人。
脑海中将过往有过牵扯的女人都清点了一遍,他想起了风。
初次见面,那女人就为他打抱不平。事后她并未挟恩要他回报,这性格他有些喜欢。
他就说:“那至少得知道恩人的名字吧。”
她道:“你叫我‘风’就可以了。”
行事与名字一样来去如风的人,他以为并不会与其产生纠葛,却后来数次在渭城遇到她。
最后一次,他都已经明确拒绝她了,可她竟然在他因毛毛的死而痛得病入膏肓的时候,为他找来了这世上罕见的龙涎丹救他的命,令他吊着一口气终于知道了毛毛未死的消息和真实身份。
风……
她应该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吧。
之后的日子,他基本都不待在皇宫里理政了,他再度化身赵玉楼在国中各处寻欢作乐,周旋于各色各样的女人中。
而女人们那里他去得最多的,便是那个叫做风的女人的住处。
他很喜欢风的那座小楼,有烟雨江南的味道。
他还会时常留宿在她那里。
日子还是过得挺快乐的,只是自他重新游戏人间后,晚上,他开始做梦。
在梦中,他就像是一个看客,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幕幕呈现在他的眼前,重演一遍。
第一个梦,是他和父亲在灵山的山神庙中遇到了挺着大肚子的颜烟,父子俩救了颜烟的命,然后离炎出生了。三日后,父亲带他去看望那对父女,他看见刚出生三天的离炎睁开了乌熘熘的小眼睛,然后对他无意识的笑。笑完后,她还伸出小舌舔了舔嘴唇,闭上了眼。那时,他一颗心化成了水,只想要淹没了她。可她睡着了,引起了他的兴趣后,她却不管不顾的去睡觉了。
第二个梦,是他和尚在襁褓中的离炎生活的点点滴滴。五六岁的他,从笨拙到熟练的给尚未满一岁的小奶娃儿把屎把尿,极其认真小心,还任劳任怨。
第三个梦,是离炎一岁生日那晚,离炎的父亲颜烟说,要将小离炎许给他做妻子。他非常开心,开心得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觉。
第四个梦,是几年之后,因遍寻父亲不着,他和母亲就去投靠已经是灵国大将军的离少麟,然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离炎。那时离炎已经八、九岁了吧,她长得粉凋玉琢,煞是可爱。他对她爱极了,整日都追在她的身后跑,宠她、爱她,为她做一切事情,结果渐渐将她宠成了一个小霸王。而那个小霸王指哪儿,他便头脑发热的打哪儿,毫无原则。
这一个梦梦醒之后,他心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便注定了他与离炎终究是要分离的吧。
颜叔叔早就跟他说过,他不能那样对待离炎。他们两个是夫妻,他不是她的奴仆。可是他没有听,自然而然,在所有人眼中,包括离炎,都觉得他不过是她的一个仆从罢了,不是平等以待的夫妻。
他那时候真是傻,若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回事,离炎和其他人又怎么会把他当回事呢?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他一味怨恨离炎变心,其实仍旧没有想明白两人走到今天的地步,责任到底该在谁头上呢?
第五个梦,是长得圆圆胖胖的毛毛在他的赵府服侍他这个少主时的点点滴滴。
毛毛很喜欢变换各种称呼喊他,一会儿喊他主子,一会儿喊他少爷,一会儿又喊他老爷,一会儿喊他公子,一会儿又喊他老大……这些称呼会随着每日她心情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着。毛毛若心情好,便会甜甜的喊他;若不开心了,自然疏离的老爷少爷公子的称呼他,变相在表达她的不满和不高兴。
第六天晚上,梦里却不是他熟悉的往事,而是一幕嫁娶的场景。
他彷似飘身在空中,俯瞰着下面那喜气洋洋的一幕。
他看见圆脸的毛毛笑颜如花的望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人。
那人头顶披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向毛毛缓缓走过来。
毛毛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儿了,周围有人打趣了两句,她便哈哈大笑着迎上前去,双眼亮得吓人。那人到了她跟前后,她就伸出手去,想要揭开她那夫君的红盖头。
这时候他忍不住想,那人是谁?毛毛要娶的那个人是谁?她竟然会笑得如此开心!
好想知道毛毛要娶的男人是谁啊。
这么一想,他就想要换个角度去看一看那男人的面目,可是他的身体好似动不了。彷佛被定在了虚空,正面面对着毛毛,一直只看得到她快乐的笑脸。
他越发急了。
我偏要看!
他焦躁的发了一声喊,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就这样,此后接连三天,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毛毛娶夫。
在梦中,成亲的场景虽在不断变换着,房间里的布置也有些变化,娶夫的过程上也有所不同,但是有两件事情不会变。那便是,梦里的毛毛即便穿着不同的服饰,但是无一例外的大红喜庆!而每次他在梦中所看见的最后的画面,也无一例外的一定会定格在:毛毛笑颜如花的想要去揭开她那夫君的红盖头!
他终于承受不住这煎熬了,对风说,我们成亲吧,我想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