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犹豫不决:“大将军, 卑职地位低下, 怎么能请得动童贵妃出宫?而且现在天色已晚……”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但是腿脚却十分有力。离炎眼睁睁看见黑莲从座椅上倏地站起来, 然后飞起一脚,就要朝庆云的心窝子直直踹上去。
庆云不敢躲避, 硬挺着跪在地上,闭了眼准备受死。
幸得离炎眼疾手快, 伸出剑柄一挡, 堪堪格开了他致命的一脚,气呼呼的指责他道:“你这人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
离炎犹自不觉这口气听在其他人耳中,不是居高位者震怒时的口吻, 倒像是亲密的人在对黑莲娇嗔埋怨。
不吭不响的影, 他那双浓眉微蹙了蹙,不动声色去看黑莲, 果见他耳根都红了。
黑莲已经在京城里横行好几年, 手下人哪里见过有人会这样子说他的?他府中的美人也多,可个个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敢当面顶撞的,这是头一个。
黑莲自是受到冲击最大的那一个,他眼瞧着庆云哆嗦着身子还要好奇的偷瞧他, 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鼻子里哼哼了声,撩袍子走到书桌边,假装收拾文书。
离炎心下奇怪他这举动, 不明所以,只目光跟着追去,继续道:“当务之急不是惩罚手下人!人家本来说得也有道理,你叫一个羽林卫的小队长去叫一个深宫里的贵妃出宫来,即便借着你大将军的名义,也明显是在为难她啊。而且来来去去得耽搁多少时间啊?我们还是直接进宫去吧!”
黑莲就顺势找台阶下,狠睇那庆云一眼,喝道:“还不去找两套羽林卫的衣服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庆云朝离炎感激涕零的一颔首,快速将她和影的身材上下打量一眼后,便爬起来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她带了两套羽林卫的麒麟袍来,同时还有佩刀和冠冕。她想得周到,做戏要做全套。
离炎和影将衣服各自换上,十分合身。两人本来是习武之人,这羽林卫的银色软甲往身上一套,英气勃勃,看得黑莲和庆云内心都赞叹不已。
庆云又道:“马匹已经为大将军和两位客人准备好了,就在府门口。”
“带路!”
“呃?那个,……”庆云稍稍迟疑,征询道:“大将军,还是叫花总管陪您去吗?”
“不必,你跟着就行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对谁也不准吐露半个字,连花总管也不能讲。”
“是,卑职遵命。”庆云暗暗纳罕。
平时花鬟与黑莲如影随形,大家都以为花鬟是大将军的心腹呢,这么样子看,似乎花鬟也并不是啊。
她不再言语,小跑几步到大门口,将缰绳递到三人手中,然后自己骑马在前面一声不吭的带路。
这一回庆云还算聪明,黑莲便没再说其他的。
一行四人很快到了皇宫,从西华门入的宫。
皇宫四道宫门,唯西华门是黑莲的人。只因为这道门进去不远就是掌乾宫,掌乾宫以前因为住过离炎,周围便没有其他贵人住了。加上之前还传说离炎被烧死在掌乾宫里了,谁还愿意住在死人附近啊?所以从西华门进出的宫人和朝臣一向极少。
黑莲选择从西华门入宫,是不想惊动了离鹂,正合离炎心意。
钟粹宫那边,童颜得离樱宠,以前离樱会经常留宿他那里,所以钟粹宫周围侍卫多,但是现在的鹂皇对他没有色心,所以守卫的人便少了许多。
黑莲叫庆云在外面放风,不得泄露他三人行踪,一旦有异,猫叫为记。庆云要将功补过,自是他说怎样就怎样。
三个人潜入钟粹宫时,童颜尚未休憩。
但是,众人皆没料到会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
房中光线昏暗而迷离,充斥着令人晕眩的奇异的香味儿。那张凋花刻凤的大床上人影绰绰,三人定睛细看,却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将一名男子压在身下正在求欢。
“庞统领,别,别……别这样……”男人压抑的哀求着。
“贵妃娘娘,你好好的从了我,以后这后宫里有我护着你,你照样还同从前一样号令六宫。”
男人哀告道:“樱皇才死了没几天,鹂皇发布诏令,长安城全城都要严禁荤腥一个月,沐浴斋戒不说,还要戒色。你我这样子后宫里淫-乱,要是被人发现了,会,……会没命的!”
“怕什么?宫中的禁卫已尽归我手,谁敢去告发我?”
……
离炎拉了拉黑莲的袖子,轻声道:“你快把那个女人赶走!”
黑莲现在特别喜欢离炎有事就找他,还特爱她这样子抓他手腕或者拉他衣服。所以他立刻从善如流大咳了两声:“庞统领,我敢去告发,你能如何呢?”
“啊!”
“谁?!”
床上的男女忽闻屋中有人说话,吓得异口同声的尖叫了声。
循声一看,是黑莲!
那新任侍卫统领庞容顿时面色如土,扯了件衣袍随便往身上一裹就滚下床来,然后“咚”的一下,重重的跪在了黑莲身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离炎和影都低了头,尽量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黑莲走到桌桉边,又多点了两三盏灯,屋中霎时亮了许多,他这才找了张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下,将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庞统冷冷的看着。
庞容是一日之前才提升为宫中禁卫统领的,被提拔的第二天就朝先帝的男人下手了,这女人的胆儿够肥的。
黑莲对此人十分厌恶,素来知道她好色。原本侍卫统领是他的人,但是不日前,忽然被离鹂命人杖责至死,他想救已经不及。
那离鹂,自做了皇帝后,动不动就对后宫里的人施以杖刑,已经打死好几个了。小到一个宫婢,大到一个侍卫统领或是离少麟和离樱的后妃,她都敢打死。为此,黑莲真是头疼不已。
只是他还在头疼呢,离鹂就自己做主,挑了这么个色胚子做了新一任的禁军统领。
他本来还劝说:“让庞容这种人待在后宫,不定你的男人会有多少会被她糟蹋了。”
谁知道离鹂不以为然道:“她敢?要是敢,我就将奸夫淫-妇和着他们的九族一块儿打死!”
黑莲便不再说话了。
他以为,离鹂性情如此乖张,以前就常常弄死她栖梧宫的宫人,登基后暴虐更甚从前,这庞容会活不到一个月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有自知之明,竟然在第二天,就将两任皇帝的宠妃压在了身下。
这还是在离樱的丧期内呢。
可见,于庞容而言,她也许更信奉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要色,不要命取
黑莲是这么以为的。
可他却没意识到,后宫里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有人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培植了自己的人。
童颜也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正背过身子去慢条斯理的穿衣服,并未如庞容这样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只是他越安静,离炎心头就越加不安。
童颜,他好像早料到了他们会来找他似的。
“庞容,你走吧,我今晚来是想和童贵妃商量点事儿,不想节外生枝。你若安安静静的离开,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当然,你要是出去说今晚在童贵妃这里见过我,那我也不敢保证将今晚看到的事情,会不会一点不落下的吐露出去了。”
要办成事儿,得先给人好处。
威服已经逞够了,黑莲就松了口。
那庞容没想到黑莲这么轻易就饶了她,顿时大喜过望的连磕三个响头后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她才上任没几天,黑莲却已经根深蒂固,自然无法撼动。如今被他捏了把柄,只能低声下气听命行事的份儿。所以,庞容自是不敢去告诉任何人说看见黑莲半夜摸进了童贵妃宫中。
庞容走了,穿戴齐整的童颜这才走过来一声不吭的跪下。他也不对黑莲求饶,也不开口,就这样神色平静、一声不响的跪着就跪着。
离炎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地上的男人良久,神色变幻不定。
童颜渐渐察觉到头顶上似有一道目光火辣辣的,不容忽视。他心下诧异,微抬头看去,顿时万分震惊:“大,大皇女!你,你回来了?!”
离炎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跟他没有仇,还算是有恩的,因为她曾经数次帮他解过围。
童颜乍然见到离炎,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翻滚着百转千回的情绪,惊喜、难过、失落、绝望……一一看在了黑莲眼中。
黑莲甚为疑惑。
童颜为何会对离炎有这样纷繁复杂的情绪呢?
他再一想到离炎和颜妍都走到一块儿去了,陡然暴怒。
这童颜也一定是跟离炎有了瓜葛!
童颜已经缓缓站起了身。
他不想在离炎面前表现出这种卑微的姿态……
想到自己之前被庞容压在身下轻薄,尽皆已经被离炎看在了眼中,他难过欲死。
却不想,黑莲正怒气冲天,瞧见他站起来,勐喝一声:“跪下!”
“……”童颜慢慢低下了头,复又跪了下去。
罢了罢了,什么都被她看见了,一切都已是枉然,再挣扎也是徒劳。
离炎收拾好纷乱的心情,轻声问:“童颜,你把皇后弄到哪里去了?”
贵妃童颜跪在地上,目光胶着在面前黑莲那双锦靴上,其实目无焦距,只因为他不想让离炎看见他眼中已……湿润。
他口中澹澹的道:“皇后被长老们押回暗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