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恐那二人还要抓着她问得更深, 离炎岔开话题道:“你俩这些年都在哪里高就呢?怎么突然想起了来找我?还一找一个准。”
“想找你还不简单?”锦书朗声笑道, “樱皇发布诏书广告天下,封你为和硕亲王。但你并不在京中和封地,我们自然要往林大将军这里寻。”
这话说得, 好似全天人都知道了她和林显有一腿。和硕王爷滞留关外,那肯定就是在林显这里躲着了, 如此的理所当然。
离炎做贼心虚,也没看一眼, 提着酒壶就往杯子里倒, 却不想那杯子本就是满的,一旁的文墨早一步给她倒好了。
酒水溢出来流了半桌,慌得她心疼得直叫:“哎呀, 浪费浪费!”
“你在想什么呢?”杜康啧啧摇头, 也跟着心疼。
锦书与文墨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神色尴尬, 心头狐疑。
想了想, 以为她可能是误会了他在笑话她东躲西藏的狼狈,遂解释道:“林大将军乃是你的恩师,手中又有兵马,唯有他能保你平安。想要找到你,自然得要去找他。你行踪不定, 他却很好找。一问他,便知你了。”
离炎松了口气。
原来他们知道她现在地位尴尬,她的皇帝妹妹不容她, 她只能跑。
锦书见状,趁机就道:“你说你,当初你要是不放弃太女之位,不放弃皇位,哪里会变成今天这样?”
离炎忙摆手,“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这些年你们躲哪里逍遥快乐去了?”
锦书闻言,有些失望,寂寞的自斟自酌,不再说话。
离炎知道他的心思,悻悻一阵,故意嚷嚷道:“咳,不说就不说吧,怕你了!来来来,我自罚三杯陪个不是,我不该打听你俩的隐私!”
“不过是四方游历而已。”文墨将落落寡欢的锦书看了眼,伸手盖住了离炎的杯子,“罚什么罚?”
只是他却不容离炎逃避,开门见山道:“之前大皇女问我们为什么会找来,我们并非心血来潮。而是觉得三年前时机不够成熟,但是现在是时候了!”
“大皇女重现人间,我和锦书都十分激动,于是马不停蹄的从天涯海角赶过来,只为与故人相聚一堂,再次效力大皇女于鞍前马后!”
说罢,文墨双眼发亮,满含期待的看着离炎。
锦书和杜康也都搁了酒杯,直直的望着她,离炎一时不知所措。
她想要再次重申自己的想法,可是却想起了那次林显对她说过的话。
那天晚上她潜进丰国皇宫后回来,林显火冒三丈,逮着她咄咄逼人的责怪道:“大家都指望着你,你却毫无责任心!”
为什么要强加给她责任啊?
他们这会儿个个都看着她,好似她要不答应,立刻便要不欢而散,拍桌子走人了。
唯有委婉而小声的嘟囔道:“说什么重现人间?搞得我好像是个世外高人一样。我当年其实就是代嫁不成,被想要破坏离丰两国联姻的刺客打落悬崖,大难不死而已。现在还能活着已经谢天谢地了,不想再想其他有的没的,所以锦书、文墨你们……”
锦书断然打断她:“大皇女是不是想说你仍旧无心帝位,要我们别执着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天下不再有纷争、国泰民安,唯有坐在那张椅子上才能办成这件事情啊!”
“不,任何一个皇帝都能办到!”离炎忽然就理直气壮了,“只要她们身边有你们这样的能臣在!所以,如果你俩仍旧有心一展抱负的话,不妨去离国找……”
“大皇女,你为何这样固执?”锦书十分不解,“你口口声声说想要过得逍遥自在,却为何还流连在边关迟迟不肯隐去?”
不等她的回答,锦书已回答道:“你分明就是担忧三国烧起战火,苦了天下百姓,所以才要不停的奔走在玉门关和雁门关之间!既是这样,何不称帝?手中没有权柄,你知道多少身边人会因此牺牲吗?”
身边的人?
离炎想起了死了的紫川,想起了玉门关那一战,因为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援军,死了的数万军民。
她缓缓低下了头,“你们错了,离国有皇帝。再撺掇我争夺帝位,是大逆不道,知道吗?再说,即便不做帝王,我也有责任拯救国家和百姓于危难。这就好比绿林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样。我还是离国皇族,更有这个责任了。”
锦书和文墨听罢,眼中的失望无尽蔓延。
尽皆都不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各喝各的闷酒。
“咦?影怎么去了半天都不回来?”好一阵子后,杜康有些受不了了,首先打破沉默。
文墨这时候也道:“啊,对了!差点忘了,林大将军有一封书信叫我们转交给你。”起身便回屋去找信。
因着这两下一打岔,离炎和锦书紧绷的脸色渐渐松懈,不再执拗的针锋相对。
锦书在心头自我宽慰道,离炎不肯松口,定然是因为皇位才更迭过,她不想离国朝堂动荡不安。且等着瞧吧,那小皇帝很快就会变成全天下都知道的傀儡。届时内忧外患,大皇女自然就不得不回去接下这个担子。
只是,唉,好事多磨啊,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番琢磨后,他已释怀,一边给离炎斟酒,一边道:“就依你吧,正好鹂皇发了道奏折广布天下,她要重开科举。我和锦书会去参加这次的科举考试,相信不久之后,定会与大皇女你在京中把酒言欢。”
“离鹂要重开科举?”离炎十分惊讶。
离国的科举考试只举办了一次便停了,只因为那一年离少麟死了。
离少麟死后,她以皇太女的身份暂代国事,预备第二年开年的时候再行登基为帝的大典。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得知了碧落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心中失望,再也无心皇位,毅然决定代嫁离开。
“你不知道吗?鹂皇登基之后便发了三道圣旨: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以及重开科举。”
离炎遥想了想离鹂古灵精怪的那一双大眼,以及当初帮她隐瞒代嫁之事表现出的智慧,心中略有些宽慰,由衷道:“科举重开,这是好事啊。离国的寒门学子们又有希望进入朝廷,为国为民效力了。”
“锦书,你们这次若能金榜题名,便好好辅佐离鹂吧。在我的几个妹妹中,离鹂最是聪明伶俐了,想来她一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帝王的。”
锦书只是笑而不语,未置可否。
离樱是黑莲扶上去的,离鹂同样是他扶上宝座的,鹂皇再聪明又何用?受制于人,好比他和文墨得不到人赏识一样,只有郁郁而终。
这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锦书不接离炎的话,又一下子少了两个人,院中渐渐就安静下来。
杜康见离炎仰望着天上皎月,笑道:“坐在院中能看见个啥?不如我们上房顶去?”
离炎抚掌大笑道:“好主意!只是锦书一个人……”
锦书赶苍蝇般挥手道:“去去,我这会儿正不耐烦你,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杜康和离炎都哈哈大笑,便提气纵身,一同飞房顶上赏月去了。
边关的气候较之长安城要凉快许多,好似已到秋天,正秋高气爽,而且风景也更美。
登高望远,雁门关关外数十公里处的黄河在月色下一览无余,那优美的曲线宛若一条玉带横亘在天边,静谧而美好。
故人的到来,又是这样的月色,令离炎今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首从前。
那个时候大家都安在,也未分离,更没有变成敌人,永安、胡晓珊、黄泉,偶尔还有碧落和黑莲加入,一行人时常出去游玩。那时候她很有钱,又有前任离炎的余威在,便在京中横着走。她记得她那时候最爱干的事情就是邀约着众人去吃吃喝喝,走街串巷的寻找被埋没的美食。
往事已不可追。
现下,她只想要跟心爱的男人去往天涯海角。
哦,天涯海角啊,那大变态答应她的事情至今还未办到呢。
她滞留在边关,也是为了等他,快要没有耐心了。
离炎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那个人,说:大变态,真怀念你那时候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怀念你毫无原则宠我的模样。
你的伤,到底要何时才会好啊?
有人在身旁撞了下她的手肘:“你要不要喝一口?”
离炎歪头看去,杜康朝她递过来一瓶酒,便笑问:“你真的是千杯不醉?”
“怎么,你想要试试我的酒量?”
“想。很多时候看你明明醉得烂醉如泥,偏该清醒的时候清醒得要命,所以我一直都想试试你水深水浅。”
杜康大笑,凑到她耳边神秘道:“其实我自己也想试试自己到底会不会醉。”
两大哈哈大笑。
“要不,我们下去换酒坛?酒杯酒碗酒瓶,都太小气了。”
“妙极!”
两人相携着正要飞下去,影终于回来了,浓浓的一字眉在额头中间拧成了个川字:“毛毛,你下来一下!”
离炎飘身下房,奔到影面前:“怎么了?”
“我安排在皇后身边保护他的人,已经三天没有传来平安信了。”
一股不安迅速漫至心头,离炎按着胸口,呆呆的问:“你什么意思?”
“我走的时候对手下人下过令,每三天向我报告一次皇后的消息。但是三日前就该递来的平安信我没有收到,而今天已是第四天……”影担忧的凝视着你。
每三天报告一次?
离炎愣愣道:“也就是说不但上一封平安信你没有收到,昨天的平安信也没收到?”
影紧抿着唇,良久,轻轻点头:“嗯。”
“我要立刻回去一趟!”
“别慌!我昨日已经传令京城附近的暗宫中人立刻赶往宫中探查情况,我们再多等两日看看吧。”
“不!要等也在路上等,我们边走边等!”
“也好,我这就去安排一番,我们马上动身。”
杜康赶过来拦住二人:“你上次不是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逃出来的?锦书和文墨要进京赶考,不如让他们想法子进宫去看看吧。你一进关内,恐怕那杨黑莲的人就要捉了你去,到时候来个关门……”
看离炎神情哀伤,他不明所以,急忙闭了口。
嘴快,差点就开了个不当的玩笑。
离炎却丝毫不觉,只一径惶急的摇头道:“他们对京城的人事不熟悉,怎么可能进得了宫?我必须要回去!”
说着就往屋内钻。
杜康在身后急忙哎哎了两声,说:“你们都走了,那我也要……”
他这话提醒了离炎,她转身道:“不行!正因为我和影都走了,这里还有几百号暗宫里的人无人指挥。杜康,他们就全交给你了。”
说完了才想起暗宫宫主在此,便将目光看向影,“柳树,你觉得呢?”
影附和道:“杜康是暗宫中人,又曾是七煞,手下跟着他,我很放心。”
杜康的脸红了红,“我那个七煞哪里比得上夏老大他们?”
“已经很好了,拜托了杜康!”离炎焦急道,“林大将军那里,麻烦你跟他知会一声,说我回京去了,我赶时间!另外,如果他以及玉门关金莲那里有难的话,请你务必一定要及时赶去救援。只记住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说得郑重其事,杜康不由得肃道:“我明白。保住人最重要,城池丢失了,日后再抢回来就是。”
“对!”
锦书看他三人说话,似乎遇到了难事,可他插不上话。
听杜康说离炎要和影回京去,便急切的滑着轮椅近前说道:“那我也去叫文墨收拾一下,我们跟你们一块儿走!”
离炎张了张口,正要叫他随后慢慢跟来,却见文墨拿着一封信疾步走出来:“找到了!我怕弄丢,这封信又是给你的,便缝在衣服里,让你等久了。”
林显给她的信定然是告诉她丰国那边情况的吧。
离炎接过来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离炎亲启”四个字。
林显不会这么在信封上写,而且这个字迹也并非是他的,可她看不出那是谁的字迹。
离炎甚为疑惑,正要撕开,却发现那信封口曾经封了火漆,但是此时已经被拆开了。
她更加疑惑了,扬着那信问文墨:“这真是林大将军写给我的信?”
“不是他写的,他是代人转交给你的。这是新皇的御笔。”
“谁?离鹂?!”离炎有些吃惊。
忍不住暗道,难道是当了皇帝后就变了,也同离樱一样开始视她为眼中钉了?这是来宣战的吗?
“嗯,信是林大将军当着我们的面拆开的,他已经看过了。大将军说,他已飞鸽传书给京中心腹探查信中所述之事,叫你等他得了确信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暂时待在忘川城内按兵不动。”
这话离炎听得十分诧异,急忙抽出信件抖开一看,却见上面离鹂写道:
“皇后病危,望大皇姐速速回京探视。”
一股剜心蚀骨的痛楚骤然袭来,离炎的身子顿如失家的柳絮般,被夜风一吹,晃了几晃,直直倒了下去。
“毛毛!”
“离炎!”
影和杜康一左一右的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