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惊暮坐, 临牖思悠哉。
开门复动竹, 疑是故人来。
锦书,他如当年一般,自动送上门来。
他不是什么锦书, 他是莫家的少主---莫小凡。
与他同时找来的人,还有文墨。
这个世间有这么一群人, 他们将治国和平天下作为自己奋斗毕生的责任,日常最主要事情就是游走各国宣传他们的政治主张, 并极力劝说各国君王采纳以及施行他们的治国方略。
就好像传道士。
这群人, 在拥有远大抱负的同时,他们意志坚定,百折不挠, 有些人甚至为此丢掉了性命。
这群人, 这么顽强固执的做着一件在普通人看来毫无意义以及没有结果的事情,所求并非高官厚禄, 而是希冀在自己辅佐的君王称王称霸了后, 他们自己也能够名垂青史,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自己纵身一跃的曼妙身姿。
于是,这群人功成名就了后,大多数选择了激流勇退。
这群人叫做:谋士。
像离炎这种世俗的人,眼里觉得银子最实在了, 有钱走遍天下啊。要是非得要从精神层面找一样东西是她追求的,那便是---爱情。
所以,对离炎这种俗不可耐的人来说, 她始终都无法理解上述那群人的理想和抱负,或也可称之为:信仰。
她不懂他们的信仰。
在世间建立一个心目中理想的国度,便是这群人的终极目的。
很巧的是,锦书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天下谋士出莫家。
也就是说,莫家就是谋士中的佼佼者。
而锦书,也就是莫小凡,他就是这赫赫有名的莫家的少主人。
锦书当年选择离开,不仅因为与文墨相斗之事令他悲戚,还因为当时的离炎毫无主政和强国之心,她一心一意的只想要赚很多的银子,然后再铺张浪费。锦书心灰意冷,黯然远走。他离开后不久,文墨也悄悄的离开了离国。
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类人,这类人叫做:谋士的师傅。
谋士并非生来就很聪明,他们需要人引导。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
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几百年来,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每一国每一朝兴衰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纵横。
历代纵横术的首领因隐居在鬼谷之中,而被称为“鬼谷子”。
历代鬼谷子先生一生只收两名弟子,分别教习他们纵术和横术。
纵术的精髓是联合许多弱国抵抗一个强国,以防止被强国兼并,也可称之为防御术。而横术则是找一个强国为靠山,然后进攻另外一些弱国,以达到开疆拓土的目的,也可称之为攻击术。
一个攻,一个防,故而纵与横势不两立。因着这样的缘故,自然使得这两名鬼谷子先生的亲传弟子因自己所学与对方不同,而互相敌视。
鬼谷子选择衣钵传人的方法也很特别,便是将弟子们撒出去,以三年为期,利用自己所学去辅佐一个人,或助她成为开国君王,或为她开疆辟土,或帮其强国利民。三年期满,回去自述功绩,功高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鬼谷子。
这种奇怪的传统已经沿袭了几百年。
为政者不能缺了谋士。
谋士们虽一人之力,却强于百万之师,“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所以,谋士们的地位在明君眼中是无上尊崇的。
文墨也是谋士中的一员。
他和锦书便是当今鬼谷子的两名亲传弟子。
三年前,锦书和文墨纵观各国情况后,同时选择了来离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并且同时选择了离炎作为辅佐对象。只是既然两人所学不同,必定要对立才能决出胜负。所以后来,文墨改投离清,锦书仍旧站在离炎这边。
离炎、影和杜康听罢两人讲述完前尘往事后,尽皆唏嘘不已。
锦书和文墨跟着同一个师傅学习权术,朝夕相处,本应有同门之谊,可却一开始就被教导着记住:你们是敌人。
也许那时候在师傅门中,尚不觉得打击师兄弟会是件残酷的、不能悔改的、会后悔终身的事情。直到后来二人出了世,以离国朝堂为战场,明着暗着攻歼对方,最终导致了锦书失去了双腿无法走路,恐怕那时候才晓得:原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能理解的权术?
这两个呆瓜,老师怎么教,就怎么做,太笨了!肯定是教条主义害死人。
“为什么不合纵又连横?” 离炎忍不住问,“非黑即白,非白就即黑,哪有这么简单?世上之事是很复杂的!好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换个地方、换个时间、换个对象,结果都会不一样。”
遇事儿,要学会变通。像她,打不赢就要跑。
锦书回道:“历任鬼谷子先生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纵术厉害还是横术厉害?谋士们也在争论这个问题。但是思考了数百年,也争论了数百年,没有结果。”
离炎有些了悟,“是不是正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干脆叫弟子们用纵术和横术去世间赌斗,谁赢了就谁厉害?”
锦书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
高人们的追求不是她这等升斗小民能理解的。
文墨叹了叹,道:“可是即便这样我们也没能得到个确切的结果。纵术和横术,好比坐庄一样,风水轮流转。”
“废话!我都说了世事很复杂,你们这群书呆子学傻了,尤其是书呆子中的呆子师傅更傻!”
“不不,不是这样的!”但很快,离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因为她越深想,好像又不觉得不能理解了。
鬼谷子先生以其高超的智慧,让弟子们亲去实践的方式告诉他们,一旦成了谋士,一言一行不仅代表帝王,也同时影响着帝王。而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所以,他们一旦选择了自己辅佐之人,就不再是同门,做任何事都需要谨小慎微,因为自那时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以自己的、他人的性命相搏了。
只因为,他们学的权术其实乃是帝王之术啊!
不是生,便是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简单看,这件事情真的不复杂。
无论是夺位也好,称霸列国也好,真的只有唯二的两个选择。
唉,不去想了,争权夺利的事情不是她感兴趣的。里面博大精深的智慧她佩服,但是不羡慕,不想学。
她比较感兴趣的是:“我当时在忙着赚钱养家,你们是怎么认为我是一条潜龙的?不但双双找到了离国来,还都找上了我。”
说到“潜龙”二字,离炎有些脸红,她不过是一条米虫。但这不是她发明的,是锦书说的。
她记得她当时已经主动放弃了太女之位,一心一意要做个闲散的秦王爷。那时,她正和碧落黄泉兄弟俩正可劲儿的开铺子赚银子呢。所以才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三个人出了皇宫便住得起豪宅,吃得起海味,又能穿得起绫罗绸缎。
“一开始我并未认定大皇女的。”锦书笑道。
“哦?”
“那时的天下是两大强国并列于世,便是丰国和年国。老师认为,一山不容二虎,一定有一国会称霸天下,并告诉我们可以出世了。我和文墨于是下山,需要各自去找一个人辅佐,作为争夺下一任鬼谷子的筹码。”
“我俩都没有选择离国,因为均觉得离国才开国没几年,想要称霸是痴心妄想。”锦书扭头瞧了眼文墨,温柔一笑道:“文墨比我稍稍聪明点,他去的是年国。文墨既然去了年国,所以我便只能去丰国。”
“我还以为我捡到便宜了呢,因为丰国皇帝龙萍很年轻,我认为她有雄心壮志。可谁知道我在丰国蹉跎了一年,龙萍和她弟弟龙关一直在跟他们的二姨龙昭华争夺地位,皇权并不稳固。不仅如此,那姐弟俩又优柔寡断,不肯听我的劝谏杀了龙昭华,导致那龙昭华有恃无恐,一次又一次发动政变。”
“我渐渐觉得没意思,就打听了一下文墨的情况,得知他在年国也不太如意。因为他想要去辅佐那个年云梦。年国老皇帝一直想将皇位传给她的皇孙年云梦众所周知,可那男人也是倔不肯接受。他还整日流连在女人花中,不思进取。”
“唉---,就这么过了一年,我和文墨竟然都停步不前。”
文墨轻笑,接着道:“然后,两人的目光这才不约而同的转向了离国。”
“我先到的!”
“对,是你先到,可不代表你聪明。我那时其实想暗暗将离国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再动身,免得再做无用功。所以,还是我聪明些,一开始就选中了大皇女。”
离炎瞧着眼前那两个大男人眉眼之间的互动,暗暗咂摸出了一些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