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很美好的。
离炎垮着脸道:“他们不敢进马迷途, 我们又怎敢进?要是我们走不出来了怎么办?人家不正好不费一兵一卒就灭了我们?”
杜康眉梢一扬:“要走出马迷途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一个是报恩的大雁带领你们出去;一个是玉门关城楼上的宝石引着你们出去。”
报恩的大雁?
玉门关城楼上的宝石?
前者简直是天方夜谭,后者纯粹就是胡诌!
她好生参观了一下玉门关,可没见到城楼上有什么宝石。
搞了半天, 这人是在拿她消遣?
朱玄小心翼翼的瞟了眼离炎难看的脸色,皱眉道:“可是二表哥, 马迷途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脱困的那两个法子却只是个传说啊。”
朱画也道:“对啊, 所以那地方连当地人都不敢靠近呢。而且每隔几个月, 就会有人在那附近看见累累的白骨,太可怕了!那马迷途就好像是个吃人的迷窟!”
杜康无声一笑:“里面没那么可怕,因为你二表哥我也曾经误闯入进去过, 现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那里面该是有瘴毒之类的雾气, 会迷惑人的心智,看眼前的东西什么都有些重影儿。但是只要你心志坚定, 而且不要喝里面的水, 吃里面的果子,再顺着指示尽早走出来就不会有事儿了。反正你们也不过是只要坚持十天么?又不会待上一个月,那时候早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离炎听他说进去过,大喜过望,赶紧狠点头:“对, 十天,再多也没办法了!”
杜康眨眨眼:“有我在,传说就会变成事实。”
“什么意思?”离炎的心再次被他吊到了嗓子眼儿。
众人都被他说得勾起了好奇心, 朱玄和朱画连声催促道:“二表哥,快别卖关子了!”
杜康开始端架子道:“得,我这两个表弟既然死也要跟着你,这个忙我就不能不帮。最近我正打算离开此地了,便拐道去玉门关走一趟吧。届时,傍晚时分,夜幕低垂,你们往东南方向t望……唉,算了,你们被困在马迷途里,里面雾蒙蒙一片,天地一个颜色,如坠梦魇,估计也不知道哪边是东南方了。”
“但你们只要记住,当夜幕降临时,你们就往四周t望,待到看到某处有一束墨玉般耀目的光芒在天空中闪耀时,那就是玉门关的所在。你们只要一直朝着那光芒处走,就能走出马迷途了。”
离炎明白了:“你要去玉门关城楼上偷偷安放宝石?”
“嗯,我会把那块宝石镶在城楼的顶端,方圆数十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谢。但是……”
“但是什么?”
“倘若玉门关白日就已经被攻破,城楼被毁,那块宝石自然也会被敌军拿去,我们有可能永远被困在马迷途了。”
杜康想了想,道:“这样子,我再做点手脚,即便被发现了,也会令他们不敢轻易取下宝石,或可多给你们两到三天的时间。”
“另外,我会每隔一座城池,便在最高的城楼上安放一颗宝石,保证你们能看得见。记住,我会再接着连放四座城池。”
离炎暗暗纳罕:他好有钱!那得多大块的宝石才能照耀出能让他们看得见的光芒啊?何况,除了玉门关那颗,他还要再连放四颗!
朱画问:“为什么是四颗,不是十颗?二表哥,我们要坚持十天呢。”
“四季发财啊。如果连着四夜,你们的行动都没有对年军造成严重阻碍,使得他们都已经攻到淮水去了,沿途的城池已经毁坏殆尽,数十万黎民百姓已经遭殃,你们也没有必要再拼命了。”
离炎想了想,也对。
他放第五颗的时候,证明已经毁了四座城池,玉门关内最繁华的四郡都没了,已经没了拼命的意义,他们的守关计划已经失败了。
杜康打了个酒嗝:“瓶子里睡觉把我这肚子憋屈着了,我得回房去躺着睡。诸位,慢慢吃,好好喝,缓缓上路,反正就是去投胎,不用这么赶。”
离炎:“……”
朱画偷偷对她道:“我三表哥的性子有点不羁,你别介意。”
杜康说罢,就起身,东倒西歪的要走。
离炎问:“喂,杜康少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离国皇族人吗?之前你似乎是恨我的。”
朱画抢着回道:“因为那是我们二表哥啊。离炎,我们跟着你,他自然要帮你喽。我们家三个表哥,都是好人。”
杜康道:“非也。”
离炎道:“你们说是好人,我就信了?我又不认识他们。”
杜康道:“有道理。”
朱玄道:“非也。”
朱画急道:“离炎,你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们大表哥花满天,三表哥花满庭,你们以前可都见过面的。这一位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表哥,花满楼。”
离炎恍然大悟。
难怪朱玄和朱画一开始就一副“你应该认识我二表哥”的那种神情,所以他们都没有给两方人做个介绍。
可是杜康还是道:“非也。”
离炎身后的那对双胞胎终于忍不住了,“噗呲”一声笑出来。
离炎就焦躁道:“一个个说!不要插话,不要抢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朱玄和朱画就挤眉弄眼的去看杜康,“二表哥,还是你说吧,他在问你为什么要帮她。”
离炎就暗自揣摩了一下朱玄和朱画的心态。
难道他们是希望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能够爱屋及乌的也喜欢上她?
可是喜欢她干什么呢?
她跟朱玄和朱画关系好起来也只是那回无意中救了他俩吧。
而且他们还觉得她应该要认识他们的亲朋好友,认识是理所当然的,不认识反而还很奇怪。
难道,难道……难道是让她得到他们亲朋好友的认可?
哪种人才会让他们生了这种想法啊?
答桉呼之欲出。
哦买嘎。
离炎很濉
她暗暗下定决心,对这两人以后要更加疏离才好。
杜康道:“姑娘,人家都称我解语花杜康,就是说我善解人意。我这人又极其热心,我在瓶中听到了你心里在唉声叹气,又看你眉心紧得能夹住一只苍蝇,故而我这热心劲儿就来了,想要为你排忧解难啊。”
唔,这理由好。
让她没心理负担,真是个妙人儿啊。
果真解语花名不虚传。
离炎一拱手,嘻嘻笑道:“如此,便大恩不言谢了。”
杜康拱手回道:“好说好说。”
杜康要走,离炎再次将他喊住:“杜康少侠请慢走!”
“你还有什么事?”
离炎一哂:“既然您是解语花,那么,杜康少侠,我这里还有一个难处,想必您一定会答应帮忙解决的。”
杜康似笑非笑的将她端看半晌,道:“你且说来听听,不过我总感觉我可能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离炎哈哈大笑:“那么,就请君入坑吧。”
离炎想要向杜康借钱,借很多的钱。
“做什么用?”杜康没有问她要借的数目,只问借钱用来做什么,也没问归还的日期,更没说她还有没有命还钱的话。
问话时,他一点没迟疑。
离炎又一次暗暗咂舌不已,回道:“我要买马,买骆驼,买黑油,买兵器,买盔甲,买粮草……一切能够杀敌作战用的工具!”
“其他的我可以理解,但是马?骆驼?这些买来做什么啊?打仗要的是士兵啊。”朱画不解的问。
朱玄也一脸凝重:“玉门关大量都是步兵,没怎么骑过马和骆驼的,临时骑马骑骆驼作战的话,还不如原来徒步的灵活。”
但是杜康摇头道:“谁说她买马买骆驼是给人骑的?”
这回轮到离炎激赏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做什么?”
离炎铿锵有力道:“在战场上,马和骆驼也会成为战士!”
杜康道:“嗯,而且还是死士。”
好一个解语花杜康!
他怕是早就猜到了她买马和骆驼想要做什么了。
离炎想到了那次火烧龙昭华的粮草营,当时畜生们四处奔跑践踏,所立功绩可不小,她想要故技重施。
“那么那钱……”
“借,我还可以指引你马和骆驼要去哪里买才能买到大量的。买来后,尽数藏进马迷途去,再伺机而用。”
“……”离炎很感动,诚意十足的道:“杜康,真是千言万语都无法道尽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只能说我对你的感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杜康夸张的抖了一抖,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一句话:“你这女人有张惯会收买人心的嘴。”
离炎呵呵轻笑。
朱玄冲他的背影大声问道:“二表哥,你帮了我们就会回蜀国了吗?”
“蜀国?”杜康怔了一下,扭头道:“之前你们好像在说守玉门关缺人手?”
离炎白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的?”
随即满含期待的问:“你有法子?!”
杜康看向朱玄和朱画:“蜀国不是离国的附属国吗?她是大皇女,在自己的离国做不了主,但是跑附属国去却可以作威作福。”
离炎眼中一亮:“你是说找蜀国借兵?”
“然也。”
“可是,蜀国离得玉门关这么远。而且二表哥,你们家军队也不多啊。”朱画道。
杜康摇头:“兵在精,不在多。”
“你们分开行动吧。朱玄和朱画就从此地出发,可直去蜀国,说不定会与她同时到达玉门关,她不是还要去买马买骆驼吗?如果利用马迷途骚扰骚扰年军的后背,玉门关能自行撑住三五天,待到蜀国军队来了,又能增加个三五两天。这样七算八算,撑住十天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
离炎大喜过望,抱拳道:“杜康,谢谢你!倘若玉门关守住了,我离炎一定要亲自登门造访,必有重谢!”
杜康轻笑一声:“你不都说了大恩不言谢?啊,对了,我不是说了吗?我的化名乃是叫杜康,解语花杜康。”
说完,转身就走。
朱画急忙叫住他:“二表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蜀国吗?”
杜康头也不回道:“不了,我过段时间就要到丰国去开酒馆,你们到时候要是还活着,就到丰国来找我要酒喝。”
朱画跺脚道:“二表哥,难道你永远都不回国了吗?你知道家人有多担心你?你一年到头也不捎个信回家,急死个人!不行,既然我俩碰到了你,说什么我们也要将你一块儿弄回去!”
“把我弄走了,谁去给你们安放宝石去?”
朱画哑口无言。
杜康得意的笑道:“你俩回去搬救兵时,顺便告诉大哥,他什么时候成亲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离炎疑惑不解。
怎么是这么个的答桉?
却见朱玄和朱画脸上神色古怪,不过真的就此放任杜康离开,未再扬言说要将他弄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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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懒洋洋的斜坐在马背上,任胯-下骏马悠闲自得的在城墙下啃草吃。
他仰起头,笑盈盈的望着高高站在城楼上的金莲,大声道:“莲妹妹,我回来陪你了,你快快开了城门迎我进去撒。”
金莲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根下那个兀自笑得很开心的大傻子,心道:老天爷,你为何还不收了他?你就这么任他为祸人间?!
紫川回到了玉门关,金莲未问过只言片语有关他送信之事,紫川心里便明白了红莲说的那些话是对的,他心中苦涩异常,也自暴自弃的没有去质问金莲为什么要这么待他。
他觉得那会令他自取其辱,还会失去继续爱她的勇气。
他想要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是夜,金莲将各处防御情况巡视了一番,就遍寻紫川。她找了很久,终于看见那城楼的顶端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儿。
她跃将上去,紫川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儿。
他背靠一处墙垛,手中拎着一壶酒,仰头望着天上那又大又圆又黄的月亮,口中正大声说:“人圆月更圆。好,好得很龋裢淼脑律掖丝痰男那橐谎馈n揖茨惆。铝粒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那壶酒向着天上的圆月举了举,又往城楼下倒了一大半,最后仰头,将那剩余的半壶酒灌了自己一大口。
金莲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那个疯子,他毫无察觉,也许是他不想理会她。
金莲也猜到紫川可能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只得走过去,站在紫川身旁。
她也望着那天上的月亮。
金莲一直没说话,紫川就苦涩笑了笑。
又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然后伸手抹了一把唇边的酒水,站了起来,与金莲并肩俯瞰着月色下的小方盘城。
那座城静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静。
金莲开始絮絮的说:“你知道没有父母的日子有多苦吗?你知道亲眼看着父亲在眼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里有多苦吗?你知道疼爱多年的弟弟,突然就不是自己的弟弟了,内心有多苦吗?”
“我那时候还小,轻易的相信了别人。现在突然得知了许多的事实,心里苦得难以支撑……”
紫川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可是他心中在呐喊:莲妹妹,就你一个人苦吗?难道我就不苦?!
我的心里好苦,比黄连都还苦。
我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啊。不然,当年我一个光鲜亮丽的小少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宦人家里的小主子,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俏美少年,也不会流落到你们那个乡旮旯里去做个小乞丐了,更加不会遇到你这个前世的冤家!
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
莲妹妹,为何喜欢你就那么难呢?
我的命真苦,你都不喜欢我,我好苦……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愤怒,双手都紧紧捏成了拳头。
他很想对金莲大吼,他想将心中的苦水都倒给她听,让她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已的!
他想要大声的告诉她,除了喜欢她,一切都是他身不由己的!
于是他转过头去,想要像刚刚他心中所想的那样,冲金莲大吼大叫发泄一通,却一眼撞见了金莲那张秀丽的脸庞。
紫川呆呆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颜。
莲妹妹是那样的美好,虽然平时待他一直不冷不热,可是他觉得此时她的脸上似乎对他流露出了堪称温柔的神情,让他不忍破坏。
他有些痴迷,呆呆的望着,只想要伸手去轻抚上那张他渴望已久的脸蛋儿,哪里还忍心对她大吼大叫啊?
他焉了。
轻轻叹息一声,罢了罢了,这都是我欠她的。
握紧的拳头也在叹息声中缓缓松开。
不能再看见她了,他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又发疯,想要对莲妹妹大吼大叫的!
紫川逃也似的跑了。
金莲说:“如果我们侥幸都还活着……”
然而她侧过脸去看时,身旁早已经没了人影儿。
如果都还活着会怎样呢?金莲。
脑中有个声音在问。
可是她没了要倾诉的对象,便突然没了要倾诉的欲望。
等到活着以后再说吧……她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