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霍水发觉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她有意试探,于是就尽往幽静人少的巷道里走,同时脚下越走越快。与此同时,她听见身后跟着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了。
原来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不再犹豫, 一个箭步迅速转过一处拐角后,立时就翻身上了一处房屋。然后她俯低了身子趴在房顶上,小心翼翼的往下面巷道里看去。
尾随而至的人很快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却是熟人。
霍水一看跟踪自己的人竟然是龙关, 不免一怔。
他跟踪我做什么?对我不放心?看我是不是其实是故意接近他, 要对他谋财害命还是怎的?
他有被害妄想症吗?怀疑我, 当初就不要救我嘛,这人也忒小心谨慎了些!
霍水有些心烦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她见龙关左顾右盼, 在附近迟迟不走,似乎仍在找寻自己,便想着趁他不注意时就飞身离开。结果她才一转身, 便有人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霍水看清楚那人面目时, 又怔了一怔。
竟然是桃花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怎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霍水便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未做任何挣扎或是反抗。
她倒要看看他将如何解释这一直跟着自己的行为。
却见那人竖了一根手指在唇前, 对她轻嘘了一声。然后, 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放低了音量近乎私语:“那人轻功不错,不如由在下去引开他的注意力, 你便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定会毫无察觉。”
为何他会以这样彷似与她十分熟稔的口吻对她说话?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都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清。
两人还是陌生人好吧,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好吧,他这么自作主张要帮她引开龙关是什么意思?他未经她同意就捂着她的嘴巴是什么意思?
霍水无动于衷的看着他足足有半分钟,眼中怒意渐生。
然而那男人却对她的生气视而不见,他好似在跟她较劲儿。她无动作,他便也一直捂着她的嘴不放,只定定的看着她再没有其他动作。
两人又靠得太近,她都已经闻到了他身上舒服的龙涎香。还有他呼出的气息,像羽毛般轻拂过她的脸颊,又像柳絮般狡猾的挠着她的心。
这情况令她的心跳加快,快要心猿意马。
她只得抿紧嘴唇又撇开目光,然后轻轻点了个头。
那人似乎很高兴。
深邃的眼睛微微一弯,他清癯冷峻的脸便如寒冰乍破,瞬间春意盎然。尔后他脸上还缓缓绽开了一个浓得化不开的笑意,方才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好似十分不舍得,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要与她再说些什么,可是霍水已经不耐的转开了头,他愉悦的笑意因此慢慢退去,神色哀伤。
再次看她一眼后,他这才飞身出去,大笑着口中高声喊道:“龙兄,别来无恙否?”
原来你与他认识啊。
哼!你可特会装了,还让我硬欠了你一个人情!
你无耻!
霍水见那两人相见甚欢,便趁着他俩说得兴高采烈之际,悄悄的潜走了。
霍水辗转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是个路痴,之前为了甩掉跟踪自己的人就只管往偏僻的地方钻,结果自己吃了苦头寻不到路了,只好走一路问一路。
她又累又饿的往客栈回赶的时候,心中一直在想,不知龙关那几人走了没有?如果他们走了,自己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唉---,昨晚都没有来得及问他们讨要一些银两傍身,可惜。
她垂头丧气的远远朝客栈走去,正想着今晚住宿的着落。谁知她刚一靠近,就听见有人欢天喜地的叫道:“谢天谢地!爷,霍水他回来了!”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霍水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张虎惊喜异常的向她小跑着迎上来。
而张虎身后,龙关也抢出客栈大门,惊喜的向她看过来。
霍水又累又饿,此刻见龙关等人明显就是在等自己的模样,她心中一喜,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好了,今晚的饭食和住宿都有着落了!
龙关若知道这一刻霍水没有感动得对他感激涕零,只是将他当做免费的饭票,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张虎首先不客气的抱怨道:“霍水,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真是急死个人了!你出门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还回来得这么晚!”
唉唉---,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么待见我啊,不仅找了我,好像还等我等得有些心焦。
霍水讪讪的解释道:“我醒来的时候找了一下,你们都不在,我就出门去想随便逛一逛。本来应该很快就回来的,谁知道遇上点儿事情,这就耽搁到现在了。”
张龙责备道:“你只是出门瞎晃悠的话,那你也该让掌柜的给我们带个口信,或是给我们留封书信啊!你这样子什么也不说,我们还以为你就这么不辞而别了呢!”
霍水歉意的笑了笑,主动自觉的闭口不言,乖乖的等着被这三人一一批-斗。
龙关将她全身上下扫了眼后,好像暗中吁了一口气。
尔后他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回来了就好了。我还以为我费心费力的救了个人,那人就这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真是好没良心。”
霍水脸色一红,“那哪能呢?要走,肯定要给你说一声的啊。”
龙关见她无精打采,问:“吃饭了吗?”
霍水眼中顿时一亮,舔脸笑道:“爷,您眼力真好,就是还没吃呢!”
“噗呲!”张龙和张虎兄弟俩一个没忍住,同时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这人昨晚看上去那么凶恶,以为他很有骨气。却没有想到此刻他想要求人的时候,竟然会是这么个狗腿德性,亏他还长得那么齐整!
也不等龙关吩咐了,兄弟二人嬉笑着就先行进了客栈去安排。在他俩一叠声的呼喝之后,小二就将在灶上热着的饭菜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霍水的态度令龙关很受用。
他勾唇一笑,然后故意冷着个脸横了她一眼,说:“那你还杵在外面做什么?这就赶紧进来吃饭吧。”
龙关等人对她的照顾实在周到得不得了。看着满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还是那四溢的香味儿,直勾引得霍水不住的咽口水。
然而她只能看着干着急,只因为金主还没有过来落座。
张龙兄弟俩还在为他们的主子爷亲自摆放碗筷,又一一检视了一遍所有的饭菜,更是将那张他俩的主子爷要坐的椅子擦拭了好几遍,这才毕恭毕敬的邀请龙关过来坐。
弯酸得很!
霍水早已等得不耐。
可是,龙关却慢条斯理的踱步走过来。
动作快点好不好?!
霍水自然不好意思开口催促,但是也忍不住去偷觑了龙关好几次。
龙关如何没有发现她心急的神色?
他暗自笑了笑,反而倒打一耙:“你装什么客气?饿了,就赶紧动筷子,难道你也还要张虎他们服侍你吃饭不成?”
霍水一听赦令下来,大喜过望,立即拿起筷子便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
这样子自然又引来张龙和张虎兄弟俩的一番嘲笑。
龙关一边看她吃饭,一边道:“今日我在郊外彷似看见你了,可是我正要跟上来时,你却又一转眼就不见了。霍水,你会武功的,对吗?”
“嗯,会一点。”
“岂止会一点?那日我看你对付那几个山匪,功夫还不赖。”
试探她吗?这似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啊,反正你都看见我杀人了。
霍水就嚼着嘴里的饭菜,含煳应道:“不过就是些花拳绣腿,对付那几个只有些蛮力的女人还能勉强应付。倘若遇到真正的高手,我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想到龙关极有可能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他面前使用苦肉计,她便补充了一句,“其实当日我要不是饿得慌,哪里会那样狼狈?”
她想要他知道,她真的不是有意接近他的。
龙关呵呵笑道“霍水,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试探你。我只是想要问问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霍水抬起头来看过去,迟疑道:“这个,……暂时没有什么打算。”
“既然霍水暂时没有打算,不如让我给你指一条路子吧。”
霍水一愣,不明白龙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好说:“还请爷明示啊。”
“呵呵,你都叫我爷了,我若不罩着你,岂不是对不起你叫我这一声不是?不如,……”
龙关一整衣袍,然后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的眼,好整以暇的缓缓道:“不如霍水以后就做我的侍卫如何?我看你的功夫不错,正可以做我的侍卫。”
张龙和张虎面面相觑。
霍水的身份尚未核实,主子这样身份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就叫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搁在自己身边?养虎为患怎么办?引狼入室怎么办?
霍水也困惑了。
他怎么想起要我做他的侍卫?侍卫这种职业,不是得精挑细选吗?还必须是值得信任的人。
龙关隐有期待的看着她,又继续道:“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忘川城了,手中正好缺帮手。霍水,你做我的侍卫,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霍水转开了眼,并未直接作答。
龙关见此,心中便有些不舒服,更有些失望。
霍水这样子,很明显就是不愿意啊。
主子都亲自开口了,霍水竟然不接招!张龙和张虎觉得自家主子受到了不待见,他们十分生气。于是抛弃了之前的想法,纷纷认为霍水不识抬举。
张龙见主子脸色有些难看,就帮忙劝道:“是啊,霍水,跟我们走吧。我们爷可大方了,你就跟着爷吧,必定叫你不愁吃不愁穿!”
霍水迟疑道:“容我想想。”
“想什么?”龙关沉着脸问道,“你不是说你孤身一人逃难至此的吗?既然家中就你一个人了,你做什么都自己决定,对不对?你身怀功夫,做我的侍卫正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你还有什么难处吗?尽管开口便是,爷必定满足你。”
他话中有些强势,只因为这语气实在是平时都使用习惯了。
龙关自己没有察觉,可是霍水感受到了,她更加不想要跟着这个男人。
“我……张虎说你们是丰国商人,时常来往丰国和离国。我若是跟着你们的话,就时常会走南闯北。关键是我会去丰国生活,那样我就要远离故土了呢。所以,我还是需要好生想一想。”
龙关咄咄逼人的道:“人生在世,不就是找一处安定的所在过一份安稳的生活吗?离国目前不断在侵吞周边小国,战事不断,边境不稳,所以你才会逃难的吧?”
“霍水,跟着我走,我会给你一份安定的生活。”
霍水没有吱声。
张虎是只忠犬,很维护他的主子。
他见霍水如此叽歪不干脆,于是冷笑一声,嘲讽道:“嘿嘿,霍水,你的架子可真大啊!我们爷都主动开口了,他还再三相劝,可你却还是这么的不识相!你忘了爷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哼,若是我遇到爷这么好的主子,早双膝一软就跪在了爷的面前,然后俺还要磕三个响头,以感谢爷的恩典!”
张龙见霍水面色一沉,他立时喝道:“弟弟,你少胡说八道的。”
张虎不依,重重的哼了一声。
张龙对张虎摇了摇头,方才对霍水温言暗示道:“霍水,你尽管放心,跟着我们爷,绝对亏待不了你的。说不定日后荣华富贵,信手拈来。”
张龙早发觉这个霍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这样的人,你最好是顺着他。若是强逼他,无异于触了他的逆鳞,他反而会更加不买账了。
龙关见霍水迟迟不说话,心中颇有些生气。
他原本还以为霍水正应该像张虎说的那样,虽说不会夸张到要叩头谢恩,但至少也应该很开心的立刻答应下来才是啊。
他今日这么个姿态再三叫一个人做自己的侍卫,已经很是放下身段了,可这人却不知好歹。
龙关心中羞恼异常。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兴许是霍水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这才有些迟疑的吧。更或者是因为当日自己没有及时救他,他心中还有点耿耿于怀吧。
那一天初初遇到霍水时,他们三人确曾袖手旁观多时,那做派是有那么一点……不近人情。
可是最终,我不还是救了他的吗?
就在龙关思索着要如何再开口劝说霍水做自己的侍卫时,霍水主动开口了。
听了张虎的话,霍水心中极为反感。
她将筷子重重放下,嚯的一下便站起身来,冷冷道:“霍水本是微末之人,不敢妄想着能攀龙附凤!诸位,在下这就告辞!”
说罢,她转身就毫不犹豫的朝门口走去。
龙关哪想到霍水竟是如此倔脾气的人?而且几句话不对,他就要耍性子了。
于是,他赶紧一把将她拉住,“已经很晚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霍水睁开了他的手,傲然道:“这你管不着。总之,吃人的嘴短,我不再吃你的,这总行了吧?!”
龙关面上失笑道:“那已经吃进去了的怎么办?你还想着吐出来还我不成?”
霍水无法回答这问题。但是自己就这么甩手走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龙关将她拉回来重新按在桌子边,又将一双筷子递到她手中,说:“又不是非要你立刻答应做我的侍卫。”
他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发觉霍水生气了便立马改变战术,当即就使了一招缓兵之计,信誓旦旦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给你指一条路子。一切但凭你的意愿就行了,又不是强逼你,你耍什么性子?”
“行了,你继续吃,吃完了就早点休息。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霍水就将信将疑的抬头看了龙关一眼,龙关朝她点头,温和的笑了一笑。
霍水暗忖,她还没有吃饱,身上也没有银子,今晚还没有地方住,此刻翻脸可是个下下策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霍水便低下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吃。
龙关也当之前两人的争执没发生过似的,也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晚饭来。
张龙和张虎兄弟俩再次看得面面相觑。
这两人,这语气,这口吻,怎么像是一人在使性子,一人在诱哄啊?
他俩看得真切,可霍水和龙关两人却犹自不觉。
霍水回到房间后,好生思考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遭遇山匪的时候,这三人一直袖手旁观来着,他们还向她隐瞒真实名姓。虽然你即便报上真姓名,她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霍水心中仍是不太舒服。
既然别人防着她,那今晚这一番作为怕也只是在进一步试探她的吧。这样缺乏信任的人,她实在不愿与其过多打交道。
整日疑神疑鬼的,累得很。
这是其一。
其二,即便龙关今晚说了,不是试探她。可是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很明显,这个龙关的身份不俗,只怕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
瞧他的做派和两个手下小心翼翼的态度,绝对在丰国是个权贵子弟。
她不想再跟这种男人攀上关系了。年国的经历,就是前车之鉴。
这么一番琢磨后,霍水就预备在忘川城瞧瞧,看能否找个工作稳定下来,再设法与柳树和紫川联系。否则一直居无定所的话,柳树他们也不好找到她。
主意一定,第二天霍水问了客栈掌柜后,就往忘川城的闹市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