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儿应该来自南方。
南方的人身材都比较瘦小, 且有南方甜美的水将养着,个个肌肤欺霜赛雪。而丰国地处北方,大多数丰国人都长得很高大而粗犷。
不过,丰国人很多都只是白白长了个大块头罢了。南方人看着矮小, 可是他们尚武。所以,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相见的话,一般情况下,高大的北方人还一不定能胜过瘦小的南方人。
龙关看了一阵, 暗道了声, 可惜。
那男孩儿的身体虚弱得似乎已持续不了多久了。龙关见他握着木棒的手在轻颤, 脚步也虚浮而凌乱,显然只是在勉力支撑而已。
场中的那两个女匪似乎也看出来自己直取根本占不到便宜, 现在不过是想要耗尽男孩儿的体力而已。
因为女匪们的恶意撕扯,男孩儿身上那本就有些破烂的衣衫,渐渐变得跟布条似的挂在他身上, 竟隐约可见里面白玉胜雪的肌肤。
龙关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了眼。
而此时那边的山匪, 见到有陌生人前来且迟迟不离开,不知道龙关他们是什么意思,便分出了几人摆出攻势,警惕的看着龙关这边。
其中有个女匪, 长得五大三粗, 腰圆膀肥,看着像是头目。她先是悠闲的坐在一处高地,朝龙关等人望了好几眼, 眼见场中的男孩儿快要支撑不住了,她竟然开始主动挑衅起龙关等人来。
那女人大笑着露出满口黄牙,污言秽语道:“呵,今儿个运气真正好。我说你几个小婆娘动作快点,将那个雏儿赶快降伏了给老大送回去。大姐要是晚上爽了,那边那几个男人说不定就直接赏你们了。”
“虽然老了点,可也是男人不是?哈哈哈哈……”
另一个扛着大刀的女人嘿嘿笑了两声,献媚道:“五姐,那小极品给老大留着。那几个老点儿的,小的们说什么也要挑拣出个稍嫩的孝敬您老人家不是?”
龙关额头的青筋爆了爆,但隐忍不发。
他侧目使了个眼神儿,就阻止了欲要出去拼命的张龙和张虎二人,然后依旧神情澹漠的端坐在马背上,压根儿就不把那群女人放在眼中。
他还需要再等等看。
圈外的几个女人看着龙关等人正满嘴下流话一直往外冒,突然,两道惨叫声传来!
众人慌忙往场中一看,却发现刚刚还在与那男孩儿游斗的两人已是倒地不起。
她们奔近去检查两人伤势,却发现二人已经死了!
那男孩儿居然趁着她们几个分神之际杀了同伴!
女头目目眦欲裂,她大吼一声,剩下的几个女人便一拥而上,纷纷朝那男孩儿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是快,龙关身形一动,便飞身挡在了那个男孩儿身前。随即他呼呼连出几掌,就将扑到身前的几个女匪拍出丈许远。
张龙、张虎紧随其后加入了战场。
三人本就是战场上多年历练的老将。不一会儿,这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山匪便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有口气的也只顾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饶。
毛毛拼着剩下的那口气连着杀了两名女匪后,再无力抬起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女匪愤恨不已的向自己扑过来。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心里很平静,只觉得就这么去了也好。免得还要被这些又老又丑的女人弄得自己满身污秽,那就真如肮脏的老鼠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闭眼受死。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却不断听到山匪的哀嚎惨叫。
她复又睁开眼来,便见原来是那几个作壁上观的男人出手了。
此刻,只剩下那个女匪头目拖着流血的断臂趴在地上不断哀嚎求饶。
眼见那几个男人整理衣装,似乎就要这么离开了。
难道就这样放过了那个恶毒女人?
毛毛用手中的木棒努力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她不断告诫自己绝不可以在人前倒下,这不是她黄毛毛的风格!
可是地上那女人的嚎叫像猪一样,污了她的耳,污了她的眼!
啊,对了,那张臭嘴刚刚还叫同伙撕她的衣服,摸她的屁股!
这世间上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可恶?!为什么都要欺负她?!
她要让她闭上那张肮脏的臭嘴!
摇摇欲坠的毛毛,彷如回光返照般突然有了无穷的力气。
她拄着木棒,一步一步向那女人艰难的挪过去。
龙关几人见女匪们死伤惨重,再无害人的可能后,就预备上马离去。却在这时,三人奇异的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儿正在向地上那唯一的活口走去。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上马的动作,相互看一眼后,目光就直愣愣的随着那个小男孩儿移动。
他们疑惑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着颤抖的身躯,觉得他彷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似的,他们看着他喘着粗气停在了那个兀自哀嚎不已的女人面前,看着他缓缓举起了木棒……
最后,龙关觉得自己彷佛被点穴了般,只能怔怔的看着那个男孩儿竟然举起木棒就,就……勐的一下!
刺穿了那个女匪满口黄牙的大嘴,然后三人只听见“噗”的一声,便见眼前血水四溅……
世界终于安静了。
男孩儿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张龙和张虎二人原本注意力只在那男孩儿身上,此刻是全没有半点思想准备的就被那突然而至的“噗”的一声鲜血喷涌声,惊得掉了三魂七魄!
饶是两人见惯了沙场上的那些血腥场面,也被这样的残酷情景给惊呆了。
两人的脸色都白了白,对望一眼后就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却不见主子有任何示下。
因为龙关也被惊掉了魂儿。
张虎又再看向自己哥哥张龙,接受到哥哥的眼色后,他便走到那男孩儿身边欲要查看他的死活。
张虎先是用剑鞘拨了拨地上那人遮脸的乱发,下一刻,他又给惊呆了。
直到张龙清咳出声,张虎这才惊觉自己又走神儿了。
他赶忙转身看向龙关和哥哥,张了张嘴,半晌,却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祸水。”
倒下去的毛毛,逐渐模煳的意识中,只听见有人说“祸水”二字,然后她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龙关三人带着昏死的男孩儿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离国边城——忘川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离国边城忘川,整座城建立在一片悬崖峭壁之上,三面都是波涛拍桉的忘川河坏绕,穿城而过之后却是一片大漠坦途,至此就进入离国境内。
这座城取河的名字,也叫忘川。
忘川河就是它的天然屏障。
以河为界,河对面分别是丰国和年国国境,也即是说忘川城是处于离、丰、年三国的交界之处。
很奇妙的一座城。
忘川城,虽地理位置险要,但因为远在大漠之外的地方,世人都以为它是一个艰苦所在,却不知它却是一个繁华的边境贸易口岸。
原来灵氏统治的时候,这里确实很艰苦,而且龙蛇混杂,烧杀劫掠是常事。但是离氏统治天下后,大将军林显的队伍长期驻扎于此。
这些年林显又大力整治地方治安,并鼓励贸易,因此它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座边境贸易繁华、人口众多的城市。
当然,因为是座边城,所以仍是各国势力混杂的地方。
这样一座城,无论你是想醉生梦死,还是想大隐隐于世,都会是很好的选择。
忘川,忘川,很动听的名字呢。
龙关与离国谈判的使者就是约定在这座边城会谈的。
明日就可见到离国派来的谈判人员了,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此刻客栈中,男孩儿被好生安置在了床上。
直至在小店中休憩了半天,龙关仍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带着这个瘦弱的男孩儿一起走?定然是鬼迷了心窍吧。
他当时只是想,他那么瘦小,抱着他的感觉轻得像个婴儿,又生了那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若被丢弃在荒郊野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堪遭遇。
他只是不忍心而已。
龙关坐在桌边,看着大夫为男孩儿诊脉。
虽说天色已晚,但是龙关仍是一到客栈安顿下来后,便立刻命张虎去寻了大夫来为这男孩儿诊治。
自己辛辛苦苦驮着他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若还是让他呜呼哀哉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消片刻,大夫说,没有大碍,就是身体太虚弱了而已,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即可。
龙关放下心来。
送走大夫,张虎便赶紧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给男孩儿换上。
张虎暗道,这小子身上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不说,还满身血污。也真亏主子不嫌弃,竟然抱着他一路奔行至此。都不知道他身上有异味儿没有,可别把主子给污着了。
张虎摸上男孩儿的颈项,想要给他解开衣扣。突然,他的手腕被一只瘦弱的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
那手使了巧劲儿,抓得他生疼,让他不由得痛叫出声。
龙关和张龙听到叫声纷纷看过来,却见床上那男孩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后,慢慢就睁开了眼。
已经被擦洗干净的脸,如今睁开眼睛,整个儿纯真得真如婴儿般。
不过,这样的纯真只是一时假象。
男孩儿眨了眨眼睫毛后,便看向了搁在自己脖颈处的手。他立时眼神骤冷,如寒潭般的目光顺着手臂,就看向了那手的主人。
张虎一接触到那道目光,立马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
可他既委屈又尴尬,手还更疼了!
“小兄弟,我弟弟只是想要帮你将脏污的衣服换了而已,他没有其他意思!”
张龙赶紧上前去,又是解释道歉,又想着帮张虎摆脱钳制。然而他伸出去的手,也在男孩儿幽冷的目光中僵在了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男孩儿未加理会。他的视线直直穿过两人,看到了坐在桌边的龙关。然后下一刻,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很干脆的放了手。
张虎赶紧龇牙咧嘴的握着生疼的手腕逃到了一边,委委屈屈的舔伤去也。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张龙没话找话,问那男孩儿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顿了顿,冷冷的回了两个字:“霍水。”
众人皆是一愣。
一旁的张虎更是惊讶的“啊”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他睁着一双铜铃大眼,跑过来兴奋的问道:“你还真叫祸水啊?你……”
他还要继续说,但没容他呱噪下去,男孩儿冷冷的截话道:“雨字头霍,似水流年的水。”
张虎彻底闭了嘴。
问话的张龙看了眼没讨到好的弟弟,暗自笑了笑,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龙,刚那是我弟弟张虎。这一位乃是我们的主子,关爷。”
说罢,张龙指了指龙关。
已经化名霍水的毛毛便打量了下龙关,眼神儿微微一闪后,就朝龙关轻点了下头,平静道:“多谢龙公子的救命之恩,有机会我定当报答于你。”
原来他还记得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难怪之前他一看见他,就放开了张虎的手。能取得他的信任,是不是该高兴?
只是……他怎么叫他龙公子?
龙关不自觉的轻蹙起了眉头。
此人莫不是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他是二姨的人?
张龙面沉如水的纠正道:“我们主子姓关,小兄弟。”
可是霍水却奇怪的笑了。
龙关觉得这笑似乎有点讽刺的意味儿,还有点无语和无奈,更甚至还有些炫目,炫目得让人迷醉。
龙关稳了稳心神,眼神复杂的转开了看向霍水的视线。
霍水也没有再看众人,自己都有点好笑的解释道:“公子腰间的玉佩上有个‘龙\'字。按照情节套路,这个一般都是佩戴者的身份象征。看诸位的神情,我想我还真是猜对了。”
张龙和张虎愣愣的真去看了眼龙关的腰间,不过却被龙关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吓得未能多看。
但只一眼,他们已经看到了那里真吊了一块玉坠,上面有个小篆写的字。
二人暗自懊恼。
张虎还有些不甘心的问:“什么情节套路?”
霍水轻瞥了他一眼,说:“市井那些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龙关扯下腰间的玉佩,看着上面的“龙”字,无奈的笑了笑。随后将其纳入袖中藏好,这才转头对霍水笑着说道:“出门在外,家人行事小心谨慎了些,还请霍公子多多包涵。在下龙关。”
霍水不甚在意的回道:“彼此彼此。还请龙公子直接唤我霍水即可。我本市井小人,并无公子这般尊贵身份,叫我公子实在折煞了我。”
当初毛毛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杀,一路乔装改扮成了男儿模样。此刻并未换装,故而龙关等人便以为她是男儿身。
在找到紫川和柳树之前,毛毛也不打算恢复女孩儿身份。否则,以她一己之力,倘若那些杀手再次追杀过来,她根本无法应对。
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霍水那一番话让张龙和张虎二人对其顿生好感。
一方面因为他自贬身份,抬高龙关,不管主子自己怎么想,反正张龙和张虎听了很受用;而另一方面,霍水很直爽,他看似嘲笑,实则暗自提醒了他们,身份隐藏得很是差劲儿呢,这给他们好生上了一课。
张龙和张虎两人还待继续问话,却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咕咕、咕咕”声。二人立刻住了嘴,警觉的看向四周。
龙关却好笑的看了一眼霍水,然后吩咐张龙和张虎两人去准备饭食以及沐浴用的水,直接送到霍水的房间里。
吩咐完,他便随之离去。
张龙和张虎两兄弟茫然的面面相觑后,很快醒悟过来。他们看了看已经红了耳根,并且转向床里侧躺着的霍水,嬉笑着出门安排去了。
原来那两声叫,乃是这人饿得肚子直叫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