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前脚离开晴翠宫, 离鹂后脚就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
她将离樱的寝宫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后,那双狡黠的大眼睛就一直兴味十足的看着正在镜前梳妆的离樱那俏丽的背影。
见离樱始终没有理会自己,离鹂眼中一丝不快一闪而过,跟着便似笑非笑的说:“阿鹂佩服六皇姐, 走得一手好棋。”
离樱看也不看离鹂,只对着铜镜澹扫峨眉,回道:“小鹂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谁大清早的会下棋呢?”
离鹂顿时咯咯咯的娇笑起来,“六皇姐你可真坏, 对阿鹂还装模作样呐?”
“六皇姐如今有了那黑莲给你撑腰, 这人啊都比以前美了三分不止呢。六皇姐本来就长得美, 现在嘛,不仅长得美, 还有了强势的男人助你,美貌与权势并重,这离宫谁还能比得上你呢?”
离樱的美目闪了闪, 不甚满意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三卫指挥使, 能有多大的能耐?只是个三品官罢了,而且手中就区区三万人马,还是效忠那位的。所以,我的好日子还早着呢。”
“六皇姐,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他今日是三卫指挥使, 明日就有可能是将军也说不定呢,手握十万大军指日可待。”
离鹂跳上椅子,一双秀足一荡一荡的。她咋呼呼道:“依着他的能耐, 不出一年,必成大器啊。”
离樱敷衍道:“但愿吧。”
离鹂一听这语气,便跳下椅子走过去。她拿过离樱手中的木梳,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说:“姐姐为何叹气?是在怪他心志不坚定,迟迟不扶持你?还是说,你对他服侍你的功夫不甚满意?”说罢,她看了眼那张尚未收拾的凌乱大床,暧昧的对离樱直眨眼睛。
离樱立时娇羞的在镜中瞪了离鹂一眼。
离鹂再次咯咯咯的娇笑起来。
她笑了一阵,又继续说道:“六皇姐,你别着急啊。你也不想想,那男人既然能得到姐姐你,他的本事姐姐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那人能在短时间里做到三卫指挥使的位置,那便有本事成为将军,领数万大军。只是,尚需要姐姐你时不时督促督促他才是。”
“姐姐,小妹猜想,那人如今既然明目张胆的出入你的晴翠宫,恐怕也有想要扶植你的意思。也许,他就只差一个决心而已了。”
“现如今,大皇姐生死未卜,但是既然一年都杳无音信,想来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大公子自大皇姐死了后,他对朝政也失去了兴趣。如今的离国朝廷没了他的控制,完全就如一盘散沙。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六皇姐,是时候了,你是时候该向黑莲表明你的志向了。你如今是皇女之中最年长的,立长不立幼,你先占了一条。倘若再有黑莲为你撑腰,那皇帝之位你便唾手可得啊,姐姐!”
离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不过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此时离鹂将她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她并未觉得惶恐,只是有些犹豫道:“我就只琢磨不透黑莲的想法。其实,我已经暗示了他几次了,他老是不给我正面回答。”
离鹂就道:“那姐姐就跟他直接摊牌吧!”
“你告诉他,时机稍纵即逝。还有,夜长梦多啊。这都已经过了一年了,再等的话,其他几位皇女也要长大了。”
离樱一听这话,就目光幽暗的看了眼离鹂。
离鹂心中一凛,假装不知离樱在看自己。
她拉住了离樱的衣袖摇了摇,天真无邪的说道:“姐姐,小鹂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六皇姐你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那咱俩的苦日子就终于熬到头了。姐姐,妹妹别无所求,但愿姐姐日后发达了,给妹妹指个像黄泉那样可心的夫君便成,嘻嘻。”
离樱顿时放下了心中戒备,和蔼可亲的摸了摸离鹂的脑袋,说:“那有何难的?”
“如果我荣登大宝之时,那个黄泉还尚未婚配,我便将他直接指给你如何啊?”
离鹂立刻开心的抚掌叫唤道:“六皇姐,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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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颜妍的日夜督造之下,掌乾宫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便重建完毕。建成后的掌乾宫,那辉煌气派之势比之从前,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掌乾宫重建好了之后,碧落就搬到了宫里居住。他好似已经画地为牢,将掌乾宫就此作为自己余生的坟墓。
曾记楼头一醉,还以为身是波间月一枚。
过处都是悔,一夜酒,十年灯,两行泪。
这会儿,碧落一个人静静的在掌乾宫里抚琴。
他每天做的正事除了抚琴,还是抚琴。
那琴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琴,于是弹出来的琴声在悠扬动听程度上便大打折扣。
不过,也许有可能是我们错怪了那琴。琴声难听的原因可能出在那弹琴之人根本是无心弄弦。所以,即便此刻送他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琴,那也是枉然,依旧听不到天籁之音。
因为他已经无心弄弦。
即使他有心,这宫中也已经无人听他的琴音了。
颜妍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碧落一副了无生趣的面孔。
他伫立在殿中静静的聆听了一会儿,终于实在受不了那嘶哑得像是在呜咽的琴声,便开口打破这死般沉寂:“你已经无心朝政一年了,只因你的疏于管理,原来那些人也心灰意冷,索性已经开始各自为政,一个个不是另投其他皇女,便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开始拉帮结派,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还有,六皇女离樱渐有崛起的迹象。那个黑莲,他似乎与离樱走得很近,大有扶持她称帝的意思。朝中也已经有臣子开始蠢蠢欲动,他们隔三岔五的递折子来试探,意图要废弃炎儿,重立皇太女。”
“小落,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的心血毁之一旦吗?炎儿离开不过才一年零三天,你就放弃了吗?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你预备交给她怎样一个大离王朝?”
碧落木然的听着,心道:父亲,原来你竟然还将她离开的日子数得这么清楚,可我还以为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了呢。
为什么这人世间的日子这么漫长啊?
他停止了抚琴,拿起一块绸巾细细的擦拭起琴弦来。
颜妍等得不耐,低吼了声:“小落,说话!”
碧落这才澹漠的回道:“她都已经死了,我还关心那些做什么?再说,她当初不就是因为我做了那些事情,才会离开我的吗?我不会再做违背她心愿的事情了。”
说到这,碧落抬起头来直视着颜妍,“还有,我也奉劝你一句:父亲,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死守着那些权利有什么用?可见,你至今都还没有弄明白她心中所思所想,你也不过如此,她看错了你。”
“是吗?你以为她死了,可是在我心中,她没有死!”颜妍大怒道。
“她曾经说过,我是大变态,她是小变态。我这个大变态死了几次都没有死成,她又怎么可能会死?所以,我要为她守着这一切,我要等着她回来!”
碧落气得浑身发颤,一抬手就将那张琴拂到了地上,“你尽管做梦去吧,我的好父亲!她是我亲自放倒在掌乾宫里的,我亲自给她喂的药!她已经被烧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给她喂的药?”
“不错!就像第一次那样,也是我给她喂的药。她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能夺去她!就是死了,也只可能是我一个人的!”
“……原来,她沉睡三年,真的是你的手笔。”
“不错!她强要了我,我一直伺机要狠狠的报复了她!后来终于给我寻到了机会。可哪里知,我与她的命运相连呢?我本来想,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只要不给她喂饭,三天,三天她就能归西了!可是,我不甘心呐,我凭什么要为她陪葬?她若死了,我也跑不掉。还不如养着那个活死人,我也许还能逃出生天去。却不想,我还没有出宫,她又醒了。醒了后,她又来祸害我!”说到最后,碧落红了眼睛。
“……是谁?谁是你的刽子手?三年前,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轻易毒得了她,是苏沐吗?”
“怎么?你要为你的小变态报仇?”碧落哈哈大笑,“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如果当初我不想着报仇,也许就没有今天。我过我的,她过她的,人生苦短呵。”
颜妍:“……”
碧落闭了闭眼,隐去要溢出的泪水。
他抬头澹澹的扫了颜妍一眼,冷冷道:“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烦我。”
颜妍既生气又失望,可他根本就无法开口责备碧落。
他也不想来找脸色看,然而,若是没有碧落和黄泉帮他,他一个人在朝中独木难支啊。
颜妍暗暗叹息。
他看了看神情澹漠的碧落,想了想,转而说道:“好吧,你既然已经无心弄权,可你也应该关心关心一下黄泉啊。你只有他一个弟弟,你如行尸走肉一般,难道也任由黄泉跟你一样?”
碧落呆呆的看着地上破碎的琴面,半晌不语。
颜妍走后,碧落就回了秦-王府。
他走进弟弟的房间,果不其然,黄泉又醉得不醒人事了。
自从他几次三番寻死觅活被他阻止了后,黄泉过的就是现今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当初黄泉要跟随离炎赴死时,碧落一针见血的说:“离炎最讨厌你什么,你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是,离炎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黄泉都一一记在心里。
离炎说不喜欢他长不大的样子。
于是碧落就说:“你寻死觅活,是个懦夫,可她喜欢的是林显那样的英雄。你这样懦弱,她在阴间也会唾弃你的,更加不愿看到你。你死乞白赖的跑到地府去,是不是要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哈哈哈,真是可怜呢,她不愿意看到懦弱的他,连死后去陪她,她都不要!
可是,对黄泉来说,活着却是比死更加艰难。他唯有将自己灌醉,每日都灌得沉醉不醒,那样才没了锥心的痛苦。
黄泉人事不省的倒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酒坛子。
碧落一走进来,便被那满屋子的酒味儿熏得头晕。
弟弟又在大白天里就开始醉酒,好话已经说了千遍他也不听,那就不需要再客气了。碧落端起桌上早已经冷却的一壶茶水,他揭开壶盖,毫不犹豫的“呼啦”一下,尽数泼在了黄泉脸上。
黄泉突然被冷水一激,登时就打了个哆嗦,跟着就悠悠的睁开了眼睛,醒了。
看清楚了来人,他像压根儿就当没看见似的。他先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然后从床上歪歪扭扭的爬起来,接着就弯腰去捡地上的酒坛。
他拾起一个酒坛子,摇了摇,还能听见水声响。他便抬起头来一张嘴,将那坛中剩余的酒水哗哗哗的往自己嘴里倒。
直到那酒坛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后,他便将坛子随手一抛,便听见“嘭”的一声响,那瓷胎的酒坛立时四分五裂,碎片散得到处都是。
黄泉又去捡起了另一个酒坛子,摇了摇,没有声响,他扔。再捡,摇一摇,还是没有,又扔……
碧落一直冷冷的看着黄泉,看着他将地上的酒坛子一一打碎,直到再也找不到酒喝了后,他颓然坐倒在地上,碧落这才开口问道:“你要这样子颓废到什么时候呢?”
黄泉沉默不语,可是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索性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然后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心想,如此,泪水就流不出来了吧。
离炎好像也不喜欢他动不动就哭呢。
可是,忍不住啊……
碧落等了半晌,试探着说:“要不,我给你找户好人家……”
他那话尚未说完,黄泉却突然暴怒!
他大声吼道:“够了,哥哥!即便她人已经不在了,可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你就不要再给我找什么可笑的好人家了!”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碧落并不想就此就放过了他,他口中残忍的说道:“如果她还在这世上,如果她若是回来,看见了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说,她看见了现在这样邋里邋遢的你,她还会不会喜欢你呢?她可是一直喜欢的都只是美男子!”
黄泉一听,呆呆的再也没有勇气吼了。
良久,碧落慢慢道:“你不如去北疆吧。你一向不是很崇拜林显吗?前段时间,我已经给林大将军写了封信,推荐你去他那儿,而他也已经答应了。你从前就说过,你的梦想是想要像林显那样做一名大将军,你这就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黄泉听得发愣,木木的看向碧落。
碧落轻叹了一声,目光悠远,语气越发哀伤:“她以前曾经对我说过,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理想能不能实现是一回事,可是如果还没有去想办法实现,那理想就被人扼杀实在太残忍。”
“她还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黄泉,她一直都很看重你,她说你是一个很有志向很有抱负的男人。她曾经几次三番劝解我,叫我不要安排你的人生。她说,要让你自己去选择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她还说,我不该帮你做选择,更不该为你铺就我认为你该走的道路。”
“所以,你去吧,黄泉,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干涉你了。你想要做什么,就放开了手脚去做,做出一番成就出来,让她在天上看着也高兴。没有成就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努力了,她同样会高兴的。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穷开心的人。”
这一次,黄泉再也忍不住,他扑倒在碧落面前,抱着哥哥的双腿嚎啕大哭。
她不仅是一个很容易满足、很容易高兴起来的女人,她还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哥。因为她太温暖,所以我才会这么难过。
我太难过了,所以,我才会变成了今天这样……
泪水太多了,如决堤的洪水,黄泉不得不仰起脸来,只为了不想让哥哥看到他这么悲切懦弱的模样。
他还惶急的用手捂住了满是泪水的脸孔,极力压抑着哀恸小声的嘤嘤哭泣着。
待哭得够了,他这才哽咽着说:“哥,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会争取做一名大将军,让她为我骄傲,为我高兴!”
第二日一早,黄泉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快马加鞭往忘川城投奔林显去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闯就要闯出个名堂!
黄泉进了林显的军队,从一名普通的小卒开始做起。渐渐的,他在军中脱颖而出,职位也越升越高,超越了当初的永安和黑莲,成了林显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