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 还在忙呢?都这么晚了!”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在殿外响起。
她人未到声先到,如以往那般恃宠而骄,毫不在乎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打扰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皇帝。
离少麟就蹙了蹙眉,轻轻搁下手中的信函, 朝身旁伺候的一名老宫人瞥了一眼。
那宫人乖觉,立刻换上副苦瓜脸就急忙往殿门口走去。她心中已想好了说辞,如何才能不得罪来人的情况下将其劝退回去。
却听那小姑娘的笑声未歇,就另有一女子的声音在太和殿外小心翼翼的说:“母皇, 儿臣……儿臣想要见见您, 求母皇让儿臣见您一面吧。”
先前那娇憨的小姑娘跟着说道:“母皇, 二皇姐给您带了西僵那有名的辟寒香回来。这大晚上的,又是冬天, 殿中阴冷,不如燃上几块,能驱寒除湿呢。”
那宫人的脚步就缓了一缓, 回头看向离少麟, 无声的等待着皇帝陛下示意。
离少麟扯了下嘴角。
这回变聪明了点,知道找上她宠爱的小九来帮着一块儿求情来了。
离少麟就对宫人点了点头。
那人原本苦着的脸顿时一变,一副讨好的笑容就活像凝结在了脸上。
她快走几步,将殿门拉开稍许, 一边为来人让出道来, 一边笑着轻声提醒道:“几位主子来得正好!皇上这都忙了大半宿了,小的们劝她休息一下,她恁是不听。还望几位主子帮忙劝劝皇上, 身体要紧啊。”
这语气也只有离少麟身边极为信任的宫人才敢这么说。
离鹂人不大,语气颇大。她端着架子,漫声应道:“知道了。定然是你们劝得不得法,听在母皇耳中只觉得呱噪。”
那宫人就弓下身子,惶恐回道:“九皇女教训得甚是!”
离少麟抬头看去,离鹂、离樱还有离月陆续走进殿来。
离月一见离少麟朝自己冷冷的看过来,便慌忙奔过去跪伏在地,嚎啕大哭道:“母皇,母皇,求您原谅儿臣吧!是儿臣不孝,未得到您的同意就私自离京……”
殿中一时间便只有离月一人的哭嚎。
她抓着机会向离少麟阐述这段时间在西僵所做的思想检讨,以及与西秦战役的进展情况,她又立了什么样的功劳云云。
末了,她指天发誓,并没有做过任何忤逆母皇的事情,更加对自己姑姑所干的事情毫不知情……
但凡离清状告她的错处,罪证确凿的,她一律推到死人头上;无根无据的事情,她便口口声声说有人想要趁着她人不在京城,就蓄意陷害。
均是莫锦书教给她的那套说辞。
离少麟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函,未发一言。
在离鹂的示意下,宫人无声的去将那辟寒香点燃了,凄冷的屋子里很快暖和起来。
“这香果真名不虚传啊!”
离鹂瞧见离少麟冷凝的脸色渐渐和缓,她这才仰起小脸,天真无邪的说:“母皇,二皇姐已经来求见您好几回了,您就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嘛。儿臣大胆,今日和着六皇姐一起来为二皇姐求情。您就看在六皇姐和小九平时都很听话的份上,骂几句二姐,原谅了她的不听话就得了呗。”
离樱瑟缩在离鹂身后,怯弱的微微点了点头,也硬着头皮小声道:“母皇,求您原谅二皇姐当初的不辞而别吧。”
“不辞而别?你懂什么?不晓事就不要乱说话!” 离少麟连一眼也未给过离樱,十分不喜的说道。
离樱身子一僵。
离鹂立刻扑倒在离少麟怀里,撒娇的叫唤道:“母皇,那二皇姐到底犯了什么错嘛?无论怎样,您都要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可您连面都不见,她想要认错都没有办法啊。”
离少麟将离鹂推开,笑着斥道:“还长不大呢?过了年,你可都十岁了你。你知道你大皇姐在你这个年纪,她都做了什么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离樱羡慕的看着那对母女相见甚欢。
离鹂撇撇嘴,说:“小九如何能与大皇姐比?她是嫡长女呢,将来是要继承母皇江山的女儿啦。”
离少麟只笑不语。
离鹂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离月,故意放低了声音,小声道:“母皇,二皇姐还在哭啦,您快点原谅她啦。”
离少麟笑不笑道:“你这个机灵鬼。你都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就冒冒失失的跑来求情,你当母皇跟你一样是小孩子啊?还有,她都哭得我耳朵要聋了,你才说是来帮着求情的,你这有点帮人求情的样子吗?母皇还道你又使坏,拉着你六皇姐一起来看戏的呢!”
离鹂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嘻嘻回道:“当然要机灵点喽,儿臣可怕母皇打屁股了,很疼的。谁叫二皇姐惹您生气?活该她哭得嗓子哑了。”
离月听了这话,就嚎得更加大声,誓要哭哑了嗓子似的。
离少麟面无表情的看离月哭嚎了一阵,直到她已经哭得声嘶力竭,这才站起身来,踱步走到她面前站定,缓缓道:“舍得回来了?朕还以为你要躲在西僵一辈子呢。”
离月抽噎着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前线战事吃紧,儿臣才,才……着急着赶回去的。儿臣一直在那里亲自指挥作战,并非,并非……是躲。否则,母皇只要断了儿臣的军粮,儿臣便没辙。可见母皇明察秋毫,知道儿臣受了冤枉。”
离少麟重重一哼,对离月的话不置可否。
离鹂咯咯娇笑着,离少麟一离开位置,她就不大不小的爬到了她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扫了眼御桌上铺了一桌的书函,她好奇问道:“母皇,这么晚了,您还给谁写信呢?”
桌上正摆放着从施夷光那里搜查到的所有信函,离少麟正在亲自过目。
离樱轻斥道:“九妹妹,又去母皇的位置乱爬乱坐呢。你赶紧下来,小心弄乱了母皇的奏折。”
“六皇姐,不是奏折,是信呢。”离鹂举起一封信函朝她扬了一扬。
跟着她就对离少麟说:“母皇,您桌子上太乱了,小九帮您收拾一下吧。”说着,也未等离少麟发话,她就开始将展开的信函一一折叠整齐,妥帖的装进信封里。
殿中的那名老宫人瞧了瞧离少麟的神色,见她只盯着离月的脑袋看,想着活跃一下殿里面的气氛,就笑着赞道:“九皇女真是乖巧听话。”
离鹂吃吃道:“母皇的女儿都很听话呢。”
离少麟说:“就你今晚话多。”
离鹂大言不惭道:“母皇,都说了小九是来给二皇姐求情来的呀。啊,母皇,桌子我也已经帮您收拾干净了,可以让二皇姐起来了么?”
离月适时又哭道:“母皇,儿臣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望母皇对儿臣的所作所为明察!”
离少麟就道:“行了,你这就起来吧。记得要吃一堑长一智,你没做过,你跑什么?跑了,不是正好让人以为你做贼心虚了吗?然后那些人再趁机落井下石,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离月听了这话,立刻顺杆子爬,义正言辞道:“母皇说得极是!母皇,儿臣既然回来了,就请对儿臣彻查一遍吧。当然,当初诬告儿臣图谋不轨的那些人,也恳请母皇将其拉出来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心思叵测。”
“这件事情,朕自会叫人好生彻查一番,还你一个公道的。哼,自家人平时打打闹闹朕可以不管,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朕绝不姑息!”
何谓大是大非呢?
离月暗忖,不得解,但很快她就明了。
离月等人才出了太和殿没走多远,忽听到离少麟在殿内大怒道:“来人呐!立刻宣朕的旨意,所有十二岁以上皇女,从即日起待在府中不得外出,更不得离开京城半步!违者以叛国罪处,立诛!”
三位皇女骇得面面相觑。
原来,离少麟继续翻阅从施夷光那里得到的信函时,忽然发现其中一封信的字迹看着有些熟悉。
那封信不是施夷光的笔迹,很显然是对方的回复。
信中的内容十分隐晦,看似在做生意,只回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交易可做。
离少麟急忙从暗格里拿出一样旧物与之对照,果然是同一人的笔迹。
她心中顿时惊涛骇浪,又怒不可遏,“哼,跟丰国女皇有什么交易可做?除了助其夺得皇位,还有什么交易可做?!”
这就是离少麟阅信后的唯一想法,因为她也曾与此人做过交易。
没有想到,多年后,有人要跟她采取同样的手段谋夺皇位。而这回,要谋的还是她的皇位。
为了皇位,出卖国家和她这个母亲,还如何能忍?
裹挟着雷霆怒火的离少麟立刻下令命人严查,誓要揪出与丰国女皇做交易的那位皇女。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皇女都被大理寺人调查,人人家中被禁卫军如蝗虫过境一般翻了个底朝天。
不仅如此,跟皇女走得近的官员也受到了督察院的调查。
离少麟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绝不姑息。
被调查的朝廷命官,但凡搜查到一点违禁物品,便被皇帝下令严惩,轻者流放,重则斩首示众。
一时之间,杨家那事才稍微平息,离国朝廷便再次掀起了新一轮血雨腥风的大清洗。
在这个过程当中,离少麟首要怀疑的对象是她最大的四个女儿,也是最接近皇位的四个女儿,分别是:大皇女离炎、二皇女离月、三皇女离清和四皇女离风。
离月和离清自不必说,她两人之前就为了皇太女之位明争暗斗。
离炎本来主动放弃太女之位,按说嫌疑很轻,但是坏就坏在她手下那个青莲身上。离少麟只怕离炎乃是以退为进。
而离风之所以受到怀疑,则是因为那次离少麟撞见施夷光暗访离风。且没多久,施夷光便不告而别。
离少麟很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离风策划的?目的是搅乱离国朝廷,令离国政局不稳,丰国便好趁虚而入。
眼看着皇帝说到做到,下手又狠。于是,离国的所有皇女便人人自危。
离炎还特意交待弟弟离若:“你也夹着尾巴做人吧,记住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是亲生骨肉,母皇说翻脸就翻脸的,翻脸无情,管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