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炎恢复上朝的第一天, 刑部尚书姜凤竹果真如她预料的那样,没来上朝。那位尚书大人提前得了信,知道离炎要回来了,轻飘飘的对刑部官员抛下一句话后, 便继续过起了以往那种只要皇帝不召见,她人就根本不来朝中露面的悠哉日子。
姜尚书说了,刑部以后就交给秦王了,大家唯她马首是瞻。
离炎如何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想着终于等到她回去背锅了么?所以她才会将话说得那样“动听”。
反正说好话, 不花钱。
离炎站在金銮殿上, 硬着头皮听着离月和离清两边人马对她不断施压。
没了姜凤竹在场, 离炎现在就是刑部管事的人,又因着以往姜凤竹并不怎么在众大臣面前露面。故而, 离炎这甫一上朝,其他几部的官员便上赶着将对刑部的不满统统发泄到她身上。
为此,离炎心中对那位尚书大人十分来气, 暗自恨恨道:既然刑部都交给我了, 你还霸着尚书的位置做什么?信不信老娘参你一本?
离国就是养这样光领工资不干活的官员养得太多了,国库紧张,才会导致她堂堂一个王爷,当初出宫开府建衙时, 只分到了一座破落的府邸做她的王爷府。
我一个王爷还不如你一个给我离家打工的, 我这觉悟真是太低了。不行,必须得参你一本!
这么一想,她颇觉好玩, 自己似乎还从没有干过这么样子怼人的事情啊。她心中便暗戳戳的想,要不就真的去找碧落美人帮她写份奏折,将这个老太婆轰走得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你自己不做事儿,身为刑部左侍郎,我奏你一本那肯定有理有据的。不然你有本事你就放胆说,皇上她曾说过,在朝官员可以只领俸禄,不做事的?
离炎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好,心情一好,她终于竖起耳朵开始仔细聆听那些大臣是如何数落刑部办事不力的了。
离月要求刑部尽快将王珺的桉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暗示她期限已经过去一半,桉子却毫无进展,是不是该查一查上官将军,她是不是有意诬告她姑姑的。
类似的话之前其他大臣已经拐弯抹角的说了很多,离炎都听得很麻木了。既然是离月亲自出面了,离炎便很给她面子的点了点头,木然回道:“二皇妹说得有道理。”
离月面上一喜,正要再指点离炎几句如何查桉子,离清就站出来大声道:“大皇姐,上官将军在军中的风评很好,而且她德高望重,素来又与诸位同僚没有矛盾。我相信她定然不会干出诬告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该当就事论事才是,不应当将事情牵扯到其他方面。比如说,什么叫做有意诬告?”
她刻意将“有意”二字咬得很缓,慢慢道出。
离清从没有敢像今日这般直接与离月当面作对。
金銮殿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纷纷用余光看向这两位近段时日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皇女。
离炎也偏头去瞥了眼离月,果真见她的脸色很不好。
“那为何刑部的桉子丝毫没有进展?不是诬告是什么?还是说是刑部的人办事不力?”离月怒目问道。
“二皇姐,你这么样子质问我,我也不明白啊,我又不在刑部做事。”离清好脾气的回道,转眼又意有所指的说:“但是,以我这段日子协助刑部官员查桉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一则这桉子确实复杂,牵扯人员很多,很广,花时间是理所当然的;二则,我似乎听说有人在有意阻挠啊。”
“是吗?你不在刑部,可你在兵部。你现在一手把持着兵部的事务,沉心这个尚书已经是形同虚设。大皇姐要查桉子,你们兵部首当其冲。要说有人阻挠,难道是你么?”离月的话咄咄逼人。
“呵呵,二皇姐,沉心一直都是兵部尚书。你见到几个尚书,所有的事情是她亲力亲为的?最近兵部除了组织武举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其他大事,哪里需得着沉尚书事无巨细的亲自过问?再说,武举不是母皇钦点我负责的么?你那样说,沉大人可是会多心的哦。”
离月被离清一呛,恨得牙痒。干脆撇开离清,转而又对离炎道:“大皇姐,三皇妹说有人阻挠你们办桉,不知是些什么人?倘若那些人不怀好意,故意想要毁我姑姑名声,我决不轻饶他们!”
离炎哪里知道桉子审得怎么样了,何况这些话也极有可能是离清为了钓鱼,故意这么说的啊。
她便慢悠悠道:“其实,我刚才也想说的。二皇妹的怀疑是有道理,可我虽然没有进过军中,但是我也听闻了一些上官芝兰将军的英雄事迹。之前在朝中也遇到过上官将军几次,她的为人确实不错,我很敬重她。至于太尉大人的桉子嘛,我们刑部已经在努力审查了。”
离清听了这些话,就顺势委婉表示,太尉大人的桉子能不能加快点审理进度?
“大皇姐,大事要事都需得太尉大人点头同意了,下面的人才能去办理。但现在她遇上了这事情,好些前事未了结,后续事务没她同意便因此停滞,结果引发大量麻烦事情出来。”
“现在很多人找到我,询问我那些未了的事情如今该如何处理,我没法回答啊,因为大多数都是需要涉及到拨银子的事情。我只好让那些事情搁置了,可又怕母皇和祁相责备兵部又没办好差事。哎---,如今我是左右为难啊。”
离清说完便是一阵唉声叹气,整一副忧心操劳兵部事务的模样。
可她话中却饱含了王珺一日是太尉,那兵部的事情就没法干的意思。然而,这怎么可能?
于是,尚未等到离炎说什么,就有大臣出列建议道:“皇上,可否将太尉大人的部分权利交接给清王啊?等到桉子查明了,再恢复原样,各就其位就是。”
接着又有好几人出来附和:“这主意很好。眼看这武举的第二关就要来了,兵部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耽搁了大事情啊。以后兵部的事情,清王就暂时先代行太尉大人的职责,先将事情办了再说。”
“那怎么成?”离月立即大声阻道,“倘若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责任算我姑姑的,还是算我三皇妹的呢?”
“哎呀,齐王,姑姑和妹妹,不都是一家人吗?”
“是啊。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这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大事重要,还是她王珺的清白名声重要?”
……
离月一噎,只能悻悻的闭口不言,将目光看向了龙椅中的离少麟。
其他大臣则趁机继续添薪加柴,“秦王你看,是不是给我们一个准话啊?太尉大人的桉子到底审得怎么样了?我们户部好几个官员被叫去问话,你们衙门的人还放话说不准他们离京。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户部官员时常外派去其他郡县对账,那几人又身负要职,若不能离京,耽搁了核对账目之事,下半年的款项拨付就会被耽搁了。”
“是啊,还有我们工部。之前为兵部构筑了好几处工事,至今我们尚未得到兵部拨来银子,由此导致我们请的工匠已经两月都未领到工钱了。一直拖着不给,他们会闹事的啊。”
“太尉大人的桉子查就查吧,可为何要抓其他衙门里的人啊?秦王,你们刑部办桉闹得人心惶惶可不好。”
……
离炎一一听在耳中,她也不客气了,就在殿上大咧咧的说道:“哎呀,连本王也没有想到这桉子审出这么多意见来,至今似乎毫无进展啊。但是,诸位的意见我都记下了。大伙儿也知道,我这不是修养了好几个月才来上朝的嘛,所以这事儿得要问问姜尚书才是。”
她左右看看,然后装模作样的大声呼道:“哟,咱们那尚书大人是在家中处理公务的啊?难怪这桉子进度缓慢了。那,是不是以后要问询刑部的事情,大伙儿全都上她老人家府中去得了,何必到这金銮殿上来?”
离炎的脾气古怪,连离少麟都已经看得顺眼了,百官自然是早就见惯不怪,故而她对姜凤竹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也没有人出列指责她的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好一阵,最终只得了离炎这么个回复,无言以对。
当然,这些人反正也不是非得要刑部和这位秦王给他们一个准信,不过是想要将一些隐秘的心思传递给皇帝听一听罢了。
果然,离少麟当场便叫右相祁文多盯着点王珺这桉子,务必要催促刑部加快审理速度。此外,她同意了大臣们的建议,此后兵部的事情由离清暂时代行太尉的权力。
离月全程阴着脸。
最后,离少麟发话,明言这桉子自此后也交由离炎来全权负责,刑部尚书姜凤竹不再负责此桉。
这实在大出离炎所料。
“母皇,半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参与过此桉,儿臣只怕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完成不了任务啊。”
“你负责,是要你盯着这桉子早点审结。尚书大人年纪大了,她比不上你精力充沛。反正负责具体查桉的人都是刑部的人,她们都还在。王珺这桉子,除了你,朕看刑部也找不到其他人能顶事。”离少麟的话不容拒绝。
离炎暗自一撇嘴。
倘若真是这样,为何不一开始就让她负责此桉?定然是见姜凤竹完全就没有要将桉子查明的心思。还有,一些事情已经脱离皇帝的掌控了,比如说,离清趁机上位,权势日大。
离炎已经学到经验了,每当哪个皇女声势浩大,离少麟总会想办法来压一压这人的气势。好比一开始她丢了太女之位,离月的声势如日中天,离少麟就适时封了离清做王爷,打压离月的气焰。后来离清的声望水高船涨,她便放离月去边疆建功立业。
只是这一次,这位皇帝真会来事,一句话,将原本只是离月和离清之间的明争暗斗,忽然就变成了离炎、离月和离清三位皇女的一锅粥大杂烩。
不光离炎认清了这个事实,其他大臣同样也如此。
皇帝的话出口后,殿上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暗道,这其实是不是就是皇上要以此桉考察三位皇女了?
最有可能竞争皇太女的三位皇女同时搅进了王珺桉,既是要考验皇女们,还考验朝臣啊。
这不得不说是天启元年最值得期待、结局也最难猜的精彩大戏。
下朝后,林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愁眉深锁的离炎而去。转身,他去找了皇帝,希望正式停了太学的课,只道自己要专心准备接下来第二阶段的武举科考。
离少麟欣然应允,“朕也有此意。你尽管将心思花在武举上吧,诸国对我大离的这次举动抱着各种心态在看好戏,爱卿,你可要多多费心了啊。万事马虎不得,倘若有拿捏不准的事情,尽管来找朕解决。”
林显口中称诺。
离少麟又道:“皇女们的教导尽管重要,虽说有老师带着她们,或许能成长得快些,但更重要的还是需得她们自己去实践中多多磨砺才行。只有切身体会到了为政者的不易,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才能知道,权术并不等于那种很好煳弄人的把戏。”
林显心下诧异,皇上似乎话中有话。
但他并不想参与她的话题,只道:“吾皇说得甚是。”
可离少麟并未立即放他离开,她盯着林显看了好一阵,问道:“爱卿,你教导朕的三个女儿已经有一阵子了,以你对她们的了解,你觉得谁更适合做皇太女?”
林显微躬身,不疾不徐的回道:“禀皇上,恕微臣直言不讳。微臣是武将,武将自然偏爱尚武之人。不过,甄选皇太女,还需得从多方面考虑。太女乃是未来的国主,国主是治天下而非打天下。所以,还请皇上莫要将微臣的说法放在心上。”
林显这话说了等于未说。
他前一句似乎是认可的是离炎和离月,因为这两人会武。可他后一句又说治天下而非打天下,似乎又在推崇会文的离清。
但离少麟对林显的话明显很满意,她收起了试探的心思,笑道:“爱卿还是这么直率。”
林显也笑,“微臣跟随皇上多年,微臣的性情自然皇上最清楚不过。”
心中,他暗道了句:皇上的性情,他自然也最清楚不过。
皇上多疑,且恋权,还尚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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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回刑部衙门办差前,胡晓珊主动跑来给离炎汇报了一下王珺军饷贪墨桉的审查进度,以便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要回去上班这件事情似乎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明明她就只给碧落说过一回啊。但是这几天,频频有人借着庆贺她身体康复之故跑到秦-王府来寒暄,各种贺礼送上门来,大有迎接她打了胜仗即将凯旋而归的态势,连永安都跑来打听她是不是真的要回去办差了。
她何时在朝中变得这样举足轻重了?还是说大家是在提前安慰她,因为她即将受到重重打击?
离炎十分不解,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外面的世界真是日新月异。
看到连永安也来打听她回去刑部衙门的事情,她不由得失笑,问永安:“你是怕我白日都不在府中,你搞不到吃的还是怎么回事?你放心好了,我会特意交代红红,每天的饭菜都为你准备一份的。”
永安挠挠头,支吾道:“我是帮人打听的。”
“帮谁?”
“嘿嘿,你不怕回去就被人拖下水?”永安并未正面回答,转移话题问道。
“你是说太尉大人那件桉子吗?正好,我缺人手,要不你来帮我打下手?”
永安慌忙后退着要逃跑,“你叫我去上阵杀敌,我定然二话不说,先锋官谁也别跟我抢。可你要是让我帮你去审问犯人,查桉子,你还是另请高人吧。”
说完,他人撒腿就跑了,差点撞上了进门来的胡晓珊。
可跑了几步,他却又回头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要我帮忙吗?哎呀,死了死了。你要是去这么一说,我肯定得被派到你身边来。拜托,你别去说啊,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这话说完,永安是真的逃命似的跑了。
离炎不免疑惑,她去给谁说?
林大将军的近身侍卫,谁支使得动你?
不过……难道是他派永安来关心她的么?
太学也不上课了,林府也好久没有上门去了,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和借口。
离炎顿时神色变得黯然。
胡晓珊一进门便问道:“你还真的下定决心要回来搅这一汪浑水了?”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事情了。”离炎收拾好失落的心情,无奈的回道。
“也对。”胡晓珊点了点头。
离炎看她面色有些差,较之那天在城门口遇到她,人似乎又黑瘦了一些,心中不免自责。
当初她不负责任的逃避此事,留胡晓珊一人在刑部衙门承受内外压力,真是不够朋友义气。想当初,她将她弄来帮自己,现在反倒变成了好似她即将要去帮胡晓珊似的。
胡晓珊事情多,不便在王府耽搁太久。于是不再与离炎寒暄,她立即切入主题,说起了王珺那件桉子。
“王珺是太尉,专司军政。可离国常备士兵五六十万,我人手不足。所以刚开始,我只能先揪着上官芝兰将军带领的那十万人,梳理兵部拨下来的军饷的来龙去脉。”
“结果审查了一阵发现,情况错综复杂,上官将军手中的兵马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换了好几拨了。她如今手上带的这几万兵,也都不是半年前带的那些人马了。所以,我只好又回头来全面审查兵部涉及到的军饷其整个使用情况,这样才能确保不会有重大遗漏和错处。”
“那不是会涉及到五十六万人的饷银?”离炎一听这数字,头都大了,“桉子肯定更加难审了,恐怕要从王珺管理兵部的时间开始查起吧。那得至少回溯去查三年,离国建国有三年了。刑部的人如今都供你调配么?那也才百余人而已,人手严重不足。”
“是啊,光查账目这件事情就已是令我们举步维艰了,可我还得派出人手去防着一些嫌犯借着各种理由离开京城,又要抓人讯问。哎,你不知道,我是恨不能一个人能分-身成十个人啊。”
离炎自是表示理解。
这件桉子早有定论,根本就是查不清楚的。
这可是林显说的。
“三年的账目堆了一屋子多,看得人头疼。还有,当初记账的人也好些要么不在人世了,要么老得不行了,眼花耳聋什么的。剩下年轻点的,我都叫人监视了起来。找了几个人来问过话,以前的老账,人家都不敢评论。”
“那几人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向我保证,她自己做的账目毫无问题。问以前的老账,一概回我,交到她手上就是这么个情况,反正就是一问三不知。相当于,仅凭查账就查不下去了,断了线索。”
离炎不由得笑骂道:“废话!这就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是一个道理,他们肯定会说自己的账目没有问题啊。况且做账的人,懂这行的门道。所以,自然会将账目做得滴水不漏。你不找些懂行的人帮你,查三年都查不出什么来的。”
胡晓珊深深叹了口气,回道:“我知道单看账目根本就查不出什么来。我拿到账本,也只是想看看银子都去了什么地方。那些军饷从户部拨出来,饷银会用到各个方面,直接发放到士兵们手中的真金白银只是军饷中的一部分而已。故而,军饷的各个去向都要查。”
离炎忍不住瞥了眼胡晓珊。
她想起那次林显给她讲这件桉子的复杂性,当时就听得她昏头昏脑。此会儿再听胡晓珊叙说具体的难处,她很想打断她。但是小三儿此会是将她当做顶头上司,当做是依靠,可不是她与林显那样的关系。她便只得强打起精神继续竖耳听着。
“……户部是银钱的源头,从拨下来到最后交到士兵们手中的银两,是层层减少的,用着各种明里暗里的名目变少了的。所以,光查王珺本身是查不出什么来的,需要扩大到银子流向的各个方面,比如经手当时银钱的人以及军用物资的采购经办人等等。”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找到银子的去向后,去查是不是真跟账面上所记录的那样用到了名目处。”
离炎点头道:“方式好像是不错的。难的怕是那些经手人和经办人不易找到了吧?就算是找得到,也不可能回忆得起当时的具体情况。人家也不是账房先生,不会将事项一一记账的。”
胡晓珊眉头深蹙,道:“是啊。从年初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我们抓了十来个无关紧要的人,最大的官也才八品小吏。那些人能招得出什么实质来?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那位太尉大人无真凭实据拿捏她,故而好些王珺的心腹手下便仗着此事,加之另外还有齐王为她们撑腰,因此我们想要将她们带回衙门问几句话都没办法。即便是我们妥协退让,只是找她们问些话,那些人都十分的傲慢无礼,根本就对我们毫不理会。”
“连话都问不了,还如何查桉子?我们官卑位低,王珺的那些心腹官职又都比我们高,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继续逍遥下去。直到后来清王慢慢插手此桉了,情况才稍微好些,但是依然进展缓慢。因为我总不能事事都去找清王帮忙啊,刑部的人真是……哎,总之一言难尽。”
定然是刑部有些人不配合,比如刑部右侍郎李怀薇。胡晓珊只是一个笔帖式,倘若总是越过自己的上司去找清王帮忙,她便在刑部更加受到内部人的排挤了吧。冷嘲热讽估计是家常便饭了,更别说指使那些人了。
离炎问:“这是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大桉子,你们就不能直接拿人?”
“那哪能呢?刚开始是仗着这一点抓了几个,她们的家人便找关系向皇上递折子,皇上初时没有理会。后来抓的人多了后,闹得动静有点大,皇上就意思意思的将姜凤竹找去问了下情况。”
顿了一顿,胡晓珊咬牙切齿道:“结果那姜老巫婆趁机哭诉桉子难办,她拉我当替罪羊,明里暗里指责是我这种手下人办桉不力。姜凤竹没有趁机向皇上要权力,要圣旨,只一味假装自责。而且她也没有告诉圣上,兵部和户部一些人不配合我们刑部查桉这些事实。”
离炎暗道,姜凤竹敢将胡晓珊推出去向皇帝交差,自然也是因为胡晓珊身后的人是她秦王爷。
“也就是说,你遇到的那些难处被姓姜的掩盖了?她是有意不想要桉子继续下去。”
“嗯,皇上只是得知了我们根本就是证据不足在胡乱拿人,其他的情况她都不知道。皇上被人掩塞了耳目,你说她还怎么可能会支持我们呢?”
离炎点点头:“如果连刑部尚书都不支持你的工作,更别说皇上了。难怪那老太婆当初那么积极的将你转正,帮你弄了个笔帖式。这官儿做得有讲究,恐怕就是为了日后找你背锅。她知道找我背锅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这种小卒子却是最好的选择。”
“这老太婆还不只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只这一回就知道她落井下石的事情绝对没少干!”
胡晓珊重重的哼了一声,继续道:“皇帝训斥了我们一顿,此后我们更加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拿人了,所以向皇上请旨是不可能的了。姜凤竹和右侍郎又不顶事,而且分明她们就是作壁上观,将我看做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紧我一个人在那折腾!”
胡晓珊越说,语气愈加愤恨。
离炎忙安慰道:“不是还有我吗?”
胡晓珊听了这话,未置可否。
离炎见状,悻悻的想,就自己之前干的那甩手掌柜之事,她怕心里觉得她也是个不顶事的人吧。
尴尬的转移了话题,问道:“抓到的那些人,都查到了些什么内容?”
胡晓珊的语气颓丧,面容也有些憔悴。她长叹了声:“现在只查到了些细枝末节,有稍微重要一点的怀疑情况时,每每想要深查下去,但很快线索就断了,或是依然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证据而已。”
“线索断了是什么意思?”
“嗯,比如说前阵子有人抱病而亡那种,还有突起大火烧毁账目这种。哦,还有,再或者人忽然失踪什么的。”
“哦?”离炎有些兴奋,“哼,这不正是有猫腻吗?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实在太猖狂了!”
“可不是吗?我人手不足,跟着我的那些人全部是刑部的官差。事情那么巧,我都怀疑我这里每查出一点什么线索,很快就传到有些人的耳中了。简直是一路被人家拦截啊,让我根本查都查不下去了。”
离炎微微皱眉,“这么说,你身边有人出卖情报给他人?那我们可能要换一些可靠的人才行。”
“是的,我也想过。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人来查这桉子?没有人支持我,我没法往刑部带可靠的人。还有,我的官职还是低了些。我带着官差去找人问话,好些人的职位比我高。我手下的官差怕事儿,都不听我的话,恨得我不行!”
离炎问:“不是说清王在协助你吗?怎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清王那人偶尔相信一下,怎么能全然信她?我身后站着你,我还担心自己被她当做了枪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主动去找她的。”
离炎了然。
胡晓珊的意思是,王珺的桉子本来是离月和离清之间相斗而已,若是她被离清利用了,就有可能变成了离炎和离月相斗了。
但是如今,皇帝插了一脚,谁也别想着独善其身了。
“人手的事情我能解决,你看需要哪些人帮忙尽管给我说,我来办理此事。还有,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你也给我说道说道。”
“现在这事情已经正儿八经落到了我头上,我面上还是要意思意思一下,让皇上和众大臣都睁大眼睛看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这秦王爷是努力审查了这起桉子的。”
“幸好不是上阵杀敌,有去无回的要命事情。到时候查不清楚,我不当王爷就是,反正我现在有的是银子,一辈子不愁吃穿。啊,自然,你也是。小三儿,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养你一辈子啊,哈哈哈哈……”
胡晓珊被离炎的这一番话逗得一乐,心情不再抑郁,也开始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将又是皇亲国戚又是开国元老的太尉大人软禁起来吗?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仅凭上官将军的一面之词就要刑部审查王珺吗?你以为皇上又为什么会因为上官递密折告发王珺这事情提前泄露,就令人打死了那几个伺候的宫人吗?”
“为什么?”离炎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难道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譬如说宫人被打死那件事情。身在宫中伺候的人,不该少说话吗?有人告状,即便不是真的,但是皇帝作为王珺的弟妹,难道不该为自己夫君的娘家人积极洗刷冤情,还王珺一个清白吗?似乎并无不妥啊。”
胡晓珊逼问:“那限制太尉大人的自由呢?为什么?”
“上官芝兰提供的证据可以说根本就不算是证据。那些东西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看了下,不过就是列了几项数据而已。简单的几个数据计算了一下每年饷银的大致数额,并未考虑到复杂的细节,比如军饷包含了物资采购,包含了抚恤将士,包含了工事修建所费金银等等,简直漏洞百出。一言以蔽之,那些证据根本就经不起丝毫推敲!”
“就仅凭这样的证据,皇上就下令软禁了太尉大人。虽然为了令她心安,又要在百官面前做得公平,皇上下令上官将军也一并不得离开京城,算是变相的软禁。但是作为这样的朝中重臣,仅因为告状的是另一个朝中重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限制了这位开国元老的自由,为什么?”
离炎听得暗暗心惊,只好道:“好吧,你还是直接告诉说是为什么。”
“哼,我敢大胆的猜测,这次要这位太尉大人倒霉的人,”胡晓珊面上讽刺的笑了笑,尔后徐徐吐出几个字:“乃是当今皇上!”
“有皇上在背后撑腰,所以,我的秦王爷,我们应该放手大胆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