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不够?
没人知道。
因为所有人都懵了。
公孙度叹气一声,捂着眼睛不忍直视,张易芝和杨柳几人怔怔的看着徐君礼脸颊上的红印子,脑中一遍遍的问自己。
徐老三被人打了?
是的,他徐老三,今天被人打了。
打的还是脸,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莫名其妙的。
轻描淡写的。
他,徐君礼。
被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瞧着又很熟悉的人,给狠狠的打了脸。
而这个人,正一脸假笑的威胁他,问他听到了没有。
不仅仅徐老三懵了。
连张易芝和杨柳几人也懵了。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没人敢在玉京街上这样打他们了。
或者说,他们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的打?
从没有。
寻遍整个大周前后百年,没有什么年轻人能做到,或者说敢去这样做。
腾!
徐君礼身上的赤炎再度暴起,直冲云霄,他双目圆睁,脸上已经说不清是狰狞还是扭曲,看着秋君,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吐露道。
“我,要杀了你!”
漆黑的长枪,在滴血。
一滴滴血滴在地上,腾一下子变成一朵火花,在青石板上燃烧成一个个坑洞。
他提枪,直指秋君,拧枪便要上前。
一只手忽然不顾他身上的腾腾赤炎,握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得动作。
张易芝一步上前,将徐君信拉回了身后。
“你是谁?”他看着秋君问道。
“秋君。”
“秋君?”他看着秋君,打量了一番,认真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吗?”
秋君脸上仍旧挂着硬挤出来的假笑,点头道:“当然知道了。”他看着徐君礼,道:“这孩子不听话,我抽了他一耳光,让他好好听话,有问题吗?”
几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杨柳怒极反笑指着秋君骂道:“你他娘……”
张易芝挥挥手,打断了杨柳的话语,对秋君正色道:“你觉得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做?”
“因为什么?”秋君一脸无所谓道:“我乐意?”
“那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会有后果吗?”秋君笑道。
“有。”张易芝面沉如水道:“而且很严重。”
他指着几人,对秋君道:“大周下一辈儿的几个国公,都被你这一巴掌打了脸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秋君呲笑道:“你都说了下一辈儿了,那就说明不严重,打便打了,又会如何呢?”
张易芝也笑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从前已经算是嚣张跋扈了,可没想到真就有人比我还要过分。”他看着秋君,似是在考量什么,然后轻声叹息道:“这样过分的后果,就是你会死。”
秋君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笑的很开心。
这一刻他略有恍惚。
敢在玉京城里杀他的人很多,可他清楚,绝对不是眼前的这几个小孩子。
尽管他们年岁相差不多,但是在秋君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小孩子。
或许是当师父当久了,让他身上不觉间多了一份老气横秋的心态。
就像是看着一群小孩儿龇牙咧嘴说要打死你这个坏蛋一样。
徒增笑耳。
秋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随后却又闭上了嘴。
张易芝几人会错了意,宁浩呲笑一声,道:“说什么都完了,今天谁他娘的也保不住你!小子!你死定了!”
懒得废话。
秋君手中飞光明光奕奕,指着几人笑道:“那还等什么呢?一起上吧。”
………………
世间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这一刻,陈六爷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就在茶摊对面的茶楼上,陈六爷就坐在临窗的小桌前,手中握着一杯茶水,久久不饮,茶水平静无波,早就从滚烫便成了温热,再变成了冰凉。
只余指温。
或许连指温都没有,陈六爷的手,这一刻是冷的。
赵海天就在一旁坐着,额头见汗,掏出一块儿方巾,在额头小心仔细的擦拭了一下,看着陈六爷道:“陈六,你好好想想。”
“想?”陈六爷忽地开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想什么?”
“想,也就是考虑一番,只要你答应了那件事儿,其余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都不会是存在的事情,你的这两个孩子,还会是你的义子,而不是宁国公府和徐国公府的共敌,也不会是大周的通缉犯,清天司的目标,他们从此以后,便只是你的义子。”
自进入这个茶楼,赵海天便苦口婆心的不知说了多少,可是陈六爷始终不曾言语,一言不发,沉默的犹如一根木头。
便是徐老三燃烧精血刺出的那惊天一击,也未曾让他的眉梢动弹半分。
如今见陈六爷终于开口了,赵海天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用心良苦的劝道。
“这事儿?是你们做的?”陈六爷听赵海天说了半天,忽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赵海天沉默了片刻后,道:“算是。”
“算是?”
“只花了一百两银子而已,那个叫马三的小子,便把这些事儿全给办利索了,不过你放心,你若是想要出气,我把人给你送来。”
陈六爷默然无语。
许久后。
“胖子,你我多少年交情了。”
“记不得了,有几十年了吧。”
“几十年?”
陈六爷目露恍惚,缓缓的叹息一声,目光瞧着杯中的冷茶,举起来一饮而尽。
他眼神幽幽,盯着杯中残留的那一滴茶水,似在追忆着什么,在想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是了,几十年过去了,他无数次盯着那幅画像,整宿整宿的看,整宿整宿的想,想要想个明白,想要想个通透,可是他一无所获。
他什么都没想明白,或者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唯独想不明白他想要想明白的。
这短短的一杯茶时间。
他又能想明白些什么呢?
赵海天看着陈六爷怔怔的出神,心中却是略微苦涩。
多少年了,是啊,多少年了。
他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玉京的陈六了。
人,总会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