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徬晚,天空灰蒙蒙的,一场大雨转瞬即逝。
城外泥泞小路上,两个穿着蓑衣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进城,年轻的那个看着头顶上不再下雨了,就把那把一直给老人家撑着的伞给收了,笑道:“前辈,您看我这悟性能不能和您学个两招?”
老头捋了捋山羊须,点头道:“眼色确实比我那个笨蛋师侄好多了,这么多年来,我一个徒弟都没收过,现在年纪越大,越觉得形单影只了。”
杨天浩一听有戏,立马谄媚道:“对对对,您老的武功这么厉害,要是没有一个接班人那就太可惜了,虽然我的悟性的确不高,不过呢,我有一颗侠义心肠和持之以恒的恒心,我接过师傅您的衣钵一定会踵事增华的。”
笙絮摆手道:“打住打住,我还没认你这个徒弟呢,啥时候又成你师傅了?”
杨天浩不要脸道:“唉呀,那不是迟早的事嘛。”
笙絮脱下蓑衣,甩了甩斗笠上的水,呼出一口浊气,“那就得看你表现了。”
杨天浩翼翼小心地问:“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收我为徒呢?”
笙絮打马虎眼道:“这个我也不确定啊,一切都在冥冥之中,看机遇吧,少则三五天,多则五六年。”
杨天浩立马黑脸,敢情这是不太可能会收他为徒了,本想着摘下斗笠甩笙絮一身水,不过还是忍住了,谁叫咱这是有求于人呢。
一直乌云压顶压得人们透不过气的天空这时终于展开了笑颜,散去了层层叠叠的黑云,天上的太阳还赖着不走,挂在西墙头,舍不得这家家炊烟的安宁。
小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几个孩子踩在上面蹦蹦跳跳,虽然利州大乱,不过好像和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没多大关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没有一丝忧虑。
唯一让他们不解的是,听家中父母说这雨大的真是倾盆而下,那天上拿盆往下泼雨的神仙们得有多少啊?是不是数都数不清,不然怎么会泼下这么多的雨水呢?
笙絮和杨天浩在这条小巷子里七绕八拐,经过那群孩子时,有一个蹦来跳去与同伴讲着之前和家人一起去利州州城游玩时的见闻和经历的孩子不小心把自己给绊倒了,看着这个在伙伴前出了丑的小男孩,杨天浩好似想起了童年时父母还未离去的情景,一家五口团圆桌前一起吃饭的幸福。
小男孩看见杨天浩嘴角挂起的微笑,以为杨天浩是在嘲笑他,在心动女孩面前出丑的他鼓着腮帮子追上两人,出气似的一脚踹在那个面目可憎的人小腿上,怕杨天浩转身收拾他,踹完后赶紧躲进一旁的表叔家里,露出半个头暗中观察。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根本没有报仇的意思,扭头报以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那两个怪人走远,男孩从院里钻出来,骄傲地看着一众小伙伴,仰起头来用鼻孔对着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厉害了,能把一个那么大个子却中看不中用的人打跑是成为顶天立地大侠的第一步。
之前杀掉章猛后,就割下章猛的首级提给了唐恒,唐恒还笑眯眯说,几位可真是神人啊,利州百姓就全靠你们了。
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笙絮一推开院门就看到几天前还痴人说梦的唐恒横尸于地上,死之前的惊恐样还留在脸上,杨天浩吓了一跳,差点昏厥过去,这个给解药的死了,那自己岂不是也要死了吗。
那个管家双膝盘坐在屋顶上,撕下了假装管家的那张面皮,戏谑地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两人,朝着笙絮勾了勾手指,道:“笙絮道长,那个威胁你生命安全的人,我已经替你干掉了,保证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笙絮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仰天哈哈大笑,一旁的杨天浩看着这两个一个仰天大笑,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老头,挠了挠头,不明白。
“根本就没有断肠奇痒粉,这只是你们神魔教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把我的武功给逼出来,枉我聪明一世,居然上了你们的当了,真是糊涂!”
坐在屋顶上那老头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笙絮道长,要怪就怪你见识太多,齐隼这个当世不超过两双手知晓的高手你都认识,见识过多也是有害的。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这方圆几里之内应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乖乖的把青逸遗留下来的剑势交出来,咱们权当是在合作,各取所需,我们还可以放过你们两个的性命,不然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要知道我们神魔教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笙絮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那把名“镇妖”的桃木剑,负剑身后,正气凛然道:“吾辈道士,不修道法万千,不奢位列仙班,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除了那个坐在屋顶的怪老头儿,两侧分别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已经和杨天浩打过一个照面的孙范,另一个是体重是常人几倍的高个大块头,又从屋内走出一个双手插袖的矮小老头,眼冒精光,与那个坐在屋顶上精神的老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笙絮啧啧道:“神魔教十二长老来了三个,雷刃孙范,号称不动明王的比义,善于隐逸突刺的朱邕,还有四大护法之一,天下外家功夫排得进前五的张麓馥,这次你们可真不用败兴而归了,老夫正好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厮杀一场了,来吧。”
杨天浩轻声道:“喂,老笙头,你在搞什么,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有中毒,听他们的外号都挺厉害的,连护法都出手了,你打不过他们的,不如咱们把招式教给他们,我们带着小渊一起回去全一道吧,然后再集结起力量找他们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笙絮铁心铁意道:“你走吧,他们找的是我,你比小渊精明的多,一定要带他回全一道,我房间的那些道籍藏书赠你也没用,你若真想学武,那就跟掌门师兄说吧,他可以教你一些全一剑法。”
杨天浩好像还要再说些什么,笙絮伸出手来,朝他摆了摆,示意他走,不要在这里妨碍他。
好像又是想到了什么,笙絮笑着说道:“杨小子,那顿酒肉不是老夫赖账不想请,现在是想请也请不到咯,先说好了,知道你小心眼,走了可别在背后偷偷嘀咕我抠门。”
杨天浩瞬间红了眼眶,泪眼朦胧,抹了抹眼睛,咬牙跑出门去,消失在拐角处。
笙絮说完几乎是遗言的话语,望着四人,语气毫无波动道:“你们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吧,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对敌。”
张麓馥阴阳怪气道:“孤家寡人的,真可怜啊。”
笙絮立剑于膝旁,纠正道:“这,才是真风流。”
想当年剑仙青逸也不是青衫仗剑独走江湖吗?
笙絮慢慢闭上眼,左手开始手调阴阳,运起先天功,右手持剑挽起几个残影剑法的起手式,心中一丝不染,空无一物,纯净而无尘垢,唯有一剑,在心中开天辟地。
孙范冷哼一声,暴起至笙絮面前,一拳砸向笙絮,笙絮眼睛不曾睁开,往后一仰,脚像生根了一样扎在地上,孙范一击不成,立即退回原处,可见这个一流高手对陆玄罡的残影剑法有多恐惧。
孙范退回后,接踵而至的是比义的一拳砸来,笙絮还是不睁开眼,左手推出,却没有拦住比义的蛮力一拳,而是类似于四两拨千斤一样的身体随拳而动,怎么甩也也甩不掉,紧跟比义动作,比义伸出另外一只手,使劲一掌拍向笙絮,笙絮立即放手下蹲,刚好躲过一掌,惊险万分,突向前一剑去刺比义膝盖,比义没有受任何一点伤,嗤笑着一脚踢出,笙絮假装身形一顿,比义心中大喜,那一脚不顾后果使劲往前踢去,没想到笙絮快速直起身来手作支撑点停在比义那只脚上,一个翻身到比义侧面,刺出一剑凌厉剑气,比义脸色一变再变,简直就是像唱戏变脸的。
不见朱邕脚步怎么移动的,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到笙絮身后,以手化刀砍向笙絮脖子。笙絮这一剑只能重伤比义,而朱邕这一击下来,笙絮肯定就得交代在这,笙絮不用多想,直接往后倒退而去,负剑身后,单脚独立站停在西边墙上。
笙絮自闭眼以来,虽然目不能视,不过可以更细腻的去感受身边周遭事物,闻鸟语,听花香。
孙范三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眼色阴毒。比义先出手,用身体以流星坠落之势飞腾到空中直直撞向笙絮,孙范后比义一步拔刀直接正面砍向这个仙风道骨的剑士。
笙絮突然睁眼,如仙人怒目,一剑横扫而出,颇有横扫天下之势,比义堪堪挡下这一击,退回。孙范一脚踩在比义肩头,借力腾高,一刀向笙絮劈去,笙絮甩出了一张黑符,名铜墙符,以道法化解了孙范犀利一刀。
黄、红、紫三种符使出的防御墙壁叫铁壁符,到了黑符就是铜墙符,更高级的青符演变成不动明王符。
此时已经有不少附近居民被打斗声引来,驻足在巷子中对着几人指指点点,还好唐恒不是住在闹市区,没有引来过多的人旁观,不过看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波及速度,相信不消半柱香观众就能把这条幽静巷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不愿在居民区打斗伤及无辜的笙絮往后飘然而去,想把四人引至城外再大战一场,此举正好合了神魔教的心意,朱邕直接运起轻功追上,两人间隔迅速拉短,在急掠了一半距离后,朱邕突然隐逸不见了,再出现时,两人之隔只一丈之近,朱邕右手幻化成锋利无比的剑刃,一剑刁钻的刺向笙絮腰间,笙絮猝不及防,匆忙用剑去挡了一下,腰间还是被刺伤了,摔倒在地。
旁观的一些吃完晚饭闲来无事的大老爷们发出一片嘘声,妇女则磕着瓜子说这个老头子外强中干,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这么不堪一击,还有几个小娘子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好像那个人就摔在自己面前。
然后那个伪高手又飞了起来,脚步轻点各个屋顶迅速往城西而去,比受伤之前只快不慢。一些汉子当场就拍手称快,那四个围攻的人紧跟着老道士往西飘去。
热闹没得看了,围观的和一些刚来准备看戏的各自散去,有几个不务正业的痞子跟着往城西跑去,准备参悟偷学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高手一招两式,接着一跃成为二流高手,从此行走江湖。
听到外面不断有人经过说巷尾有大侠打架,小男孩原本也想着出门去看那些个大侠的决斗,可娘亲却不准他出门,除非吃完碗里的米饭,这让平日里每顿饭都要拖拉或者剩饭的小男孩狼吞虎咽,一会会儿就扒拉完了米饭,兴致勃勃的出门准备看大侠打架。结果没想到这几个大侠打架跟下午那场转瞬即逝的倾盆大雨一样,打了一会就跑掉了。
看着同伴去观看大侠打架后的兴高采烈,男孩心中很不是滋味,一个人四处瞎逛荡,到了一条幽暗的小胡同里,忽然听到前面拐角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小男孩心里一惊,回头准备赶紧跑回家躲进爹爹温暖有力的臂弯里,忽然停下来脚步,想到了白天那个很恬静,站在一旁一直笑脸盈盈看着他的那个女孩,胆子大了一些,又想到以前有流浪的野猫在外面鬼叫的睡不着时,娘亲说过,鬼最怕童子,因为童子有童子尿护体,鬼最怕那个,男孩此时胆子大到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跟巷子头那个古板严苛的老爷爷说那盆花真的是他不小心才打破的。
男孩当即就双手时刻准备褪下裤子,对着那个鬼撒一泡尿,把那个鬼制服后的生活,男孩不禁浮想联翩,心仪的女孩肯定会喜欢上他,娘亲以他为骄傲,再然后会有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来收他为徒,日后他就会成长为天下第一。
深吸了一口气,男孩往前慢慢挪去,离声源处越来越近,在转角处猛地跳出,提枪待尿,愣了一下,一脸地不可思议,发现那并不是鬼,而是白天被他打败的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大个子。
这个没用的大个子蹲在那儿泪流满面,嘴唇颤抖,轻声哽咽,痛哭流涕。
杨天浩转过头看了一眼男孩,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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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