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潘诚、薛望、袁华等一众将官练兵下功夫,将士听指挥,能吃苦,得益于充足粮草供给。
原本宿州都统制统辖的近七万兵力,粮草供给都是朝廷负责,奈何每月消耗的粮食实在太多,从江南运过来,路途遥远,路上损耗严重,还不一定供得上开销。
于是在供给六个月粮食之后,朝廷便只能给现钱,由各军自行采购粮食,同时将征购粮食的任务压到驻军所在州府。
宿州、亳州、陈州一带的粮食早在去年完颜亮率军南下时搜刮一空,民间已经很难买到粮食。
作为忽然被启用,直接从老家到宿州来任知州的张孝祥,面对粮草问题,他是很头疼的。
州府县虽然已经恢复秩序,百姓回到旧地安居,但他们也缺少粮食,也许明年春天就会发生饥荒。
杨丛义的七万大军需要粮食,宿州十几万百姓也缺少粮食,这是一个大难题。
好在杨丛义给他介绍了一个商贾,告诉他只要有钱,就可以通过贸易途径,从其他地区购买粮食。
张孝祥手里是有钱的,也是朝廷为安抚宿州等地的百姓专门拨付的一笔钱款,有十几万贯,有商贾他就能解决最棘手的粮食问题。
虽然他考中状元之后,一直在临安任职,没有治理过地方,但他本身就起自底层,对普通百姓非常了解,只要没有天灾兵祸,没有苛捐杂税,百姓就很快恢复生产,过好自己的日子。
所以,在他看来,治理地方就四个字“无为而治”,只要管好属官,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一州一府之地就能自然恢复,用不了多久就能昌盛,但前提是,百姓遭遇不可抗的灾祸时,官府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和庇护,助他们渡过难关,不然州府必乱。
在有商贾帮他解决粮食问题之后,张孝祥轻松了。
闲下来的张孝祥并没有坐在城内的州府衙门跟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舞文弄墨,而是走上街头,走出城门,走进夜旷,走进百姓破旧的院子,走进军属营地。
在城外他看到了更多为生活奔走,不知疲倦的百姓,他知道,只要百姓在,宿州在明年春耕秋收之后一定可以繁盛。
他的信心来自于宿州近八万随军家属,八万人能开垦很多良田,杨丛义承诺给每个带来家属的将士五亩土地,张孝祥命令州府官吏调查统计之后,将数额提高到十亩,并且在上报朝廷同意之后,所有新开垦的土地,免除三年赋税,田地所得,全归军属自己。
与此同时,他还跟杨丛义协商,打算将军中一些不能作战的驮马买过来,借给百姓开垦荒芜的土地。
但军中的驮马杨丛义是打算分给随军家属的,张孝祥自然不能强求,也不会强求,因为他买驮马劳力本来主要就是想借给随军家属,如今军中直接分配,倒给他省了不少事情。
宿州的张孝祥如此,亳州任职的辛弃疾也为民生忙碌。
辛弃疾本在山东义军首领耿京手下任掌书记,代替那支实力强大的义军去了一趟临安,请求归附宋朝,在得命封官,回山东后,方才听闻首领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害,数十万义军也分崩离析。
愤怒至极的他,亲率五十骑直奔五万余人的敌军大营,一举将张安国抓获,并带领了一支几千人的义军南渡,归顺了宋朝,而叛徒张安国在临安游街示众之后被斩首,报了耿京和义军的仇。
辛弃疾因抗金归附有功,被朝廷授予官职,江阴签判。
后来新皇赵登基,主战派积极筹备北伐,辛弃疾由于是从北方南渡之人,对北方较为熟悉,于是任职江阴知县不足半年的他,被调往亳州任职,负责筹集粮草、军需。
辛弃疾初来亳州很不适应,他并不想筹集粮草军需做后勤,他的理想是领兵打仗,亲手将金人赶出中原、赶出山东。
但在杨丛义听闻他来到亳州,跟他见了一面之后,告诉他没有粮草军需,任何军队都不能打胜仗,更不可能恢复中原,赶走金人,粮草军需甚至比将士还重要,将士拼完了,只要有粮草军需,很快又能拉起一支队伍,但要是没有粮草,再强大的军队也会消散无踪。
二十岁出头的辛弃疾把杨丛义的话听了进去,因为他听说过杨丛义的事迹,早就他把当成了英雄偶像,所以英雄的话自然要听,不光要听,还要坚定的执行。
在数十万义军中,担任掌书记的辛弃疾本就是负责军需粮草后勤的人,现在负责对接亳州驻军的军需粮草,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况且辛弃疾本身家就在北方,在金人统治区,父祖都曾在金人朝廷为官,人脉关系还比较深厚,他自己年少游历时,也多有结交文人义士,也拥有一些自己的特殊关系。
是以,他虽然身在亳州,但仍然能从北方弄到粮草,当然这些粮草也是拿真金白银换来的。
同样负责后勤军需,其他官吏就不可能从北方金人统治区弄到哪怕一担粮食,辛弃疾的能力可见一般,当初朝廷把他派来亳州,决对是深思熟虑后的一步好棋。
杨丛义不知道,朝廷派遣辛弃疾和张孝祥来亳州、宿州是不是跟他之前在镇江向当时还是建王的新皇有关,如果这两个人的任命是皇帝亲自授意,那就说明皇帝对他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因为不管是张孝祥还是辛弃疾,都是杨丛义在镇江时亲自向当初还不是皇帝的建王举荐的北伐人才,北伐要成功就需要重用年轻人,北伐是持久战,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甚至要几十年,仅仅依靠朝中张浚、陈康伯、杨存中等一众老臣,北伐一旦不能一举成功,后面将再无能主持北伐之人。
皇帝能同意派遣三十余岁的张孝祥和二十余岁的辛弃疾来亳州、宿州,为宿州大军筹备后勤,稳定州府县民心,就说明他已经做了后手准备,如果张浚、陈康伯不能北伐成功,那么将来能主持北伐大局的人就在这两个年轻人中,也许他们的后半生都将在北伐和筹备北伐中度过。
对于朝廷的这种部署,杨丛义是赞同的,任何事仅凭老臣都不可能长久,因为他们总有病死或老死的那一天,如果他们在北伐途中离世,就像在抵御金人南侵的紧要关头病重的刘一样,一旦没了他们,军中、朝中都很难找出一个能代替他主持大局的人,任何军事行动,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而锻炼年轻人,起用年轻人,就可以避免精力不济、体力不济的问题,一件事可以专心做十年、几十年,只要不出意外,就不会中断。
杨丛义虽没有回临安,但他也知道,如今朝中能说上话的基本都是年近六十,或是已经六十以上的老人,并且全是前朝老臣,这帮老臣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得势就会推行自己的方略,一旦病退、逝世导致失势,正在施行的方略就会马上被推翻,如此政令就不能长久,信息不通畅,经常变更政令,最后的结果是政令只在朝廷、都城颁行,而地方则根本不会重视,也不会施行,因为他们知道,任何政令都是一阵风。
没有青年人能说上话的朝廷是不能长久的,显然新皇赵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许在他登临皇帝位的第一天,看到眼前几乎全是花白头发和胡须的老年人,心里就已经生出了锻炼培养年轻官员的想法。
新皇赵能认识的年轻官员很有限,他贵为王子、皇子,能跟他接触的、说得上话的,几乎都是朝中重臣,而朝中重臣就不可能有跟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所以年龄跟他相仿,又多次接触的杨丛义,就成了能跟他说的上话的人,虽然自镇江之后,杨丛义再没见过他。
杨丛义在镇江几次打败敌军,还有他对金人的推论和判断,几乎都准确无误,可以说聚兵瓜洲五十万的金人之所以退走,很大可能就是因为杨丛义,甚至有可能在新皇赵眼里,金人大军退走就是杨丛义凭借一军之力促成,因为他对金人的推断实在太准确。
新皇赵登基时,杨丛义身在亳州,不能离开,并且他也没有接到朝廷要他班师,或是交出兵权的命令,是以没能回到临安。
虽然,赵登基之后也没有私下给杨丛义传过话,但把张孝祥、辛弃疾这两个他亲自推荐过的人调来亳州、宿州,就能说明赵对他的信任。
而信任的基础,必定是杨丛义与辛弃疾、张孝祥都没有私情。
由于他们两人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话,杨丛义不敢猜测赵的心思,只是尽可能将筹集军需粮草的权力移交给他们两个人,也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
但也不是完全放手,做甩手掌柜,必要的时候,还是给他们一些帮助,解决一些他们不能解决的难题。